04、赖雅:爱又如何
清道不明的芥蒂,像华美的袍上蠕蠕爬动的虱子。
好在亲情没的选,爱情有的选,爱情比亲情更私人化,她立意在自己选择的爱情里,扮演理想中的自己。上次她的干净碰上了胡兰成的油腻,她也并没有完全灰心,这次,她仍然用那种东方式的贤淑、单纯与赤诚去对待赖雅。她的付出获得了回报,炎樱说起赖雅对她的感情,说我从未见一个人如此痴爱另一人;赖雅的女儿说起父亲对于继母的感情,也不约而同地用了“痴爱”这个词。
虽然,也有小小的摩擦,比如张爱玲怎么也学不会把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赖雅的热情偶尔也会给张爱玲带来困扰,她嗔他对人际关系的依赖到了过分的地步。有次他的朋友带了只山羊要给她看,他幽默地称之为一个朋友要见她,张爱玲非常抵触,最后他不得不煞风景地道出真相。还有,多少年前和继母激烈对抗的张爱玲大概没想到,她也会做人家的继母,那个和张爱玲差不多大的“女儿”对于这位来自东方的继母同样有点儿找不着感觉,她们保持着面子上的客气,内心并不互相认同。
但这些毕竟无关大局,张爱玲和赖雅的关系,已经是她感觉到的各种人际关系中,比较完美的一种,他的单纯让她能够不设防地掏出自己的单纯,他的痴爱让她可以放松到放肆,他不可救药的乐天精神让贫穷也不再那么难以忍耐,余生似乎可以就这么度过,用彼此的一点儿暖来慰老温贫。
然而,张爱玲并不是一个有了爱情就可以满足的女人,这又要说到她的伟大志向上去,来到美国好几年了,她始终没有打开市场,小说被频频退稿,她到处受到冷落。一天夜里,她梦见自己并不认识的一位中国作家获得了巨大的成就,心中惆怅万分。醒来之后,她跟赖雅复述这个梦,不由得潸然泪下,内心的隐痛被揭开,她从未甘心蜷缩于平凡生活的一隅。
6.台湾臭虫,命运的暗示?
1961年夏天,张爱玲开始筹划一趟东方之旅,目的地是中国的香港和台湾。除了寻找更多的经济渠道外,张爱玲还另有一伟大计划,为创作以张学良为原型的小说《少帅》搜集素材,最好是能跟张学良本人见一面。
看得出,张爱玲想要放手一搏,旅费不菲,她甚至都没有筹到返程的机票钱,就带着大展身手的雄心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去了。
张爱玲不甘心眼下的灰暗,不是她不努力,不是她没有才华,她受到冷落的原因,应该是中西文化的隔阂。张爱玲选择张学良为主人公原型,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因为这个人被美国人知晓,写一个他们认识的中国人,他们总会有兴趣一些吧?
对于张爱玲的“重利轻别离”,赖雅很难接受,心理感觉变成生理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感到刺痛。他写信给麦道伟文艺营申请重返那里,又写信给女儿问能否把自己的东西运送到她那儿,给女儿的那封信,他特地给张爱玲过目,让她感觉到自己的那份无助与酸楚,但张爱玲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顾不上照顾他的感觉。
这也许是赖雅衰弱的开始。之前,他虽同样颠沛流离,贫困潦倒,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不用求助于任何人。这一次不同了,他眼巴巴地企望张爱玲留下来,很可怜,很弱势,却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这个乐观的、明朗的、曾经给过她安全感的男人倒下来,张爱玲有怎样的感觉?抱歉?怜惜?感伤?—让我老实说,是否还有一点点的嫌弃?她说过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低下白发苍苍的头,会不会像看到她最怕的软体动物一样,生出那种夹杂着惊惶、恐惧和不知所措的嫌恶?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对理想的向往,1961年10月,张爱玲如期登上了前往台北的飞机,对于赖雅的歉意淹没在开拓未来的踌躇满志中,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