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赖雅:爱又如何
使然。金钱太容易引向暧昧,只有在完全不设防的人之间才可以有通财之义,爱他爱到坦然地跟他要零花钱是一种,心无芥蒂地送他钱也是一种。
如果不是后来那桩突发事件,他们的关系也许会发展成细水长流的两地恋情,通信,见面,把爱情坐落在信笺与票根上,相望于不同的江湖—他喜欢宁静的小镇,她热爱繁华的都市,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来来去去也可。然而,意外改变了他们的生命走向:两个半月之后,赖雅收到张爱玲的来信,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张爱玲恐惧生育,曾说:凭空制造出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的有评判力的脑子,这样的身体,知道最细致的痛苦也知道快乐,凭空制造了一个人,然后半饥半饱半明半昧地养大他……造人是危险的工作。
又说:我们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时间也有限,可做,该做的事又有那么多—凭什么我们要大量制造一批迟早要被淘汰的废物?她还曾引用“地母”的话:“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
撇开精神层面,单就现实来说,张爱玲也没生孩子的条件,经济压力自不待言,她对自己的期许尚未达到,身体里却突然多了个时刻生长着的小孩子,让生活上相当低能的张爱玲几近崩溃。
满世界的风雨都泼了过来,张爱玲给赖雅写信,只有他,能够跟她共同分担压力,赖雅迅速给她回了信,向她求婚。他不是想以此给孩子一个名分,他同样要不起一个孩子,应该是张爱玲信中的惊惶让他感同身受,他用求婚来为她压惊。
他们拿掉了那个小孩子,结了婚。许多人认为张爱玲的这段婚姻里有太多现实打算,却忽略掉居无定所的赖雅并不是年轻多金的范柳原。张爱玲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帮不了自己的,反而有可能连累自己,以她那样理性的头脑,又胸怀宏大的抱负,也不见得想把这段感情向婚姻推进。应该是“怀孕事件”让她慌了手脚,如同在兵荒马乱中奔向一个人,奔向一只伸过来的温暖的手,顾不上其他了。
她的朋友,也是她的资深研究者夏志清很不以为然,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又老又穷的过气作家,还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他甚至怀疑赖雅居心叵测地隐瞒了自己的病史,并做出另外一种美好想象—假如张爱玲嫁个身体健康经济状况良好的人,一定不会那么惨。
“剥夺做母亲的权利”的指责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爱玲和赖雅养活自己都困难,再来个孩子只会雪上加霜。至于“嫁错郎”这件事,嫁给谁又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呢?—赖雅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况且,人在一时一境中,是会有盲点的,那一刻,张爱玲只能孤注一掷地扑到赖雅的怀中。
5.和清洁的男人在一起
赖雅是老病之身不错,而且没有钱,但他是那种生命力超级旺盛的人,但凡有一点儿缝隙,他都要活得兴致盎然。婚后他按照张爱玲的喜好,定居在繁华的都市,他喜欢逛街、购物、布置房间、搜寻美食,他带着张爱玲享受他发现的一切。虽然她惋惜他花太多时间在街头逡巡,但仍然赞赏他有担任导游的天赋,说,当他跟我住在纽约时,那城市仿佛是我的,街巷也因此变成活生生的。
1958年9月30日,是张爱玲三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早晨秋雨绵绵,又赶上美国联邦调查局人员来核查赖雅的某项债务问题,就这么着,都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个人赶紧离去,好让他们的节目鸣锣开场。
当那个人离去,天空也凑趣地放晴,赖雅和张爱玲踩着五彩缤纷的落叶去邮局寄信,然后回到家中,享用晚餐。之后,张爱玲精心地装扮了自己,两人一块儿去电影院,电影很精彩,他们笑出了眼泪,又在冷瑟瑟的秋气里回家,吃完剩下的饭菜。这样写下来,只是一篇流水账,但是张爱玲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