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严复说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
,请族叔把秘方寄到北京来。”杨度煞有介事地回答。
若是十年前来家请教《天演论》,严复一定会很高兴地和来人高谈阔论,但这几年来,一则对世事的灰心,二则身体衰弱,严又陵先生对这种谈话并不热心了,他应付式地问一句:“你要谈这本书里的什么问题?”
第二天上午,杨度通过袁克定,将袁世凯的保健医生德国人希姆尔博士请来严宅。希姆尔久闻严复大名,对他很尊敬,且两人又能用英文流利交谈更增添了几分亲切感。希姆尔仔细地对严复进行诊断,给他打了一针,又留下一小瓶药丸,约定三天后复诊。
三天后,杨度又陪同希姆尔来了。希姆尔又给严复打了一针,又留下一小瓶药丸。就这样,杨度陪着希姆尔来了五次,给严复打了五针,吃下五小瓶药丸。严复的气喘病大为好转,精神也奋发多了。这次,他主动约杨度,愿与他作一次深谈。
杨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祖传秘方,他只是借此进门,好与严复攀谈。他扯了一个谎:“家母十年前也患有很厉害的气喘病,后经一个族叔的治疗,现在基本上断了根。这位族叔开的方子乃是我杨家祖传的,只因我不喜医道,故未详细过问。今日方知老先生您也有气喘病,我一定去把这个秘方讨来。”
“老先生,二十年前您在《辟韩》那篇文章里说,苟求自强,则六经且有不可用者,况夫秦以来之法制。前两年您又积极提倡读六经。您为什么到了晚年又改变了中年时的看法呢?”寒暄几句后,杨度有意将话题引进自已所设下的圈套。
“国民性即大多数国民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共性。”严复补充说明。“我跟你说一件事。光绪三十一年,张翼以开平矿务局的讼事约我一起去了趟伦敦。孙中山先生那时刚好在伦敦,听说我来了,就来拜访我,跟我大谈排满革命。他把革命描绘成救中国的万应灵药,我不以为然。我说,以目前中国国民品格之劣,智识之卑,即使用革命来除弊病,从甲身上除掉了,又会在乙身上发生,从丙身上泯灭了,又会在丁身上出现。当今之急务不是革命,而是普及教育。教育普遍了,民品变优了,国家的面貌才会从根本上改变。孙中山先生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你是思想家,我是实行家,我是决计要实行革命的。”
“哦,我明白了,老先生,您是把人格的培育置于技艺研习之上的。”
“对于个人而言,可以用‘人格’二字来表明其人的特性;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数万万人合起来则形成一种特性,我近来用了一个名称来表达,叫做国民性。”
庚子年,严复避八国联军之难去上海,参加了由唐才常等人发起的保国会,并担任副会长。以后历任京师大学堂附设的译文局总办、复旦大学校长、教育部名词馆总纂。辛亥革命前一年,清廷赐严复文科进士出身,又赏海军协都统衔。民国成立后,袁世凯先后任命他为京师大学堂总办、总统府高等顾问、约法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
杨度在客厅里刚坐下,见里屋走出一位皮肉松松胖胖、鼻梁上架一副金边镜片、嘴唇上蓄着一字形黑白相间短髯的老头子,便知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又陵老人了。他站起来恭敬地说:“杨度拜见严老先生!”
中年时代的严复严厉地批判中国的传统学问和传统制度,但近十余年来他逐渐地改变了过去的偏激态度,对传统的学问和制度有了一个更高层次的认识。历世愈久,他对中国的国性民质愈看得深刻。
“是的,我素来不提倡民主共和。”严复将头上黑白相间的长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说,“民主共和是要在一个国民性相当优秀的国度里才能实行得好。打个比方来说,人要长大了,成熟了,才能判别是非,独立办事。年幼时不成熟,没有独立处事的能力,就只能依靠有才干的大人来呵护,来指导。美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