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指头陀向杨度讲授佛家哲理:人世好比一个圆圈
秋凉时,杨度带着一家子从青岛回到北京。京城时事,何三爷便把法源寺的唐画告诉了他。杨度最是个爱古董爱字画的人,法源寺出了吴道子的画,既是名画又是古董,怎能不去观赏一番?
杨度兴冲冲地来到法源寺,进得山门,来到藏经楼前,只见十余个僧人围着一株枯树站着,其中有两个年轻力壮者各拿一把斧头,像是要砍树的样子。杨度走上前去观看。
想到这里,一股闷气涌上寄禅的心头。他压住怒火,冷冷地说:“古画是法源寺的寺产,与中华佛教会没有关系。杜司长要古画,老僧做不了主,老僧得与道阶商量。”
寄禅念完后,两位壮僧挥舞起手中的利斧,只两三下便把枯树砍倒了。
“好!”随着枯树倒地声,围观的僧众情不自禁地高呼起来。
砍伐一棵枯树也要作如此郑重的仪式,杨度觉得佛门生活怪有趣的。他跨过倒地的枯树,对着已转身回房的老和尚喊了一声:“寄禅法师!”
杨度听到这里,忽然拊掌笑道:“法师,弟子终于明白高僧之义了。先是学佛说法,继则无佛无法,三则于无佛无法中再来学佛说法,好比在一个圆周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出发点。”
“我哪里知道你在法源寺,我是冲着吴道子的画来的。”杨度边说边来到寄禅的身旁。“你来京师多久了?”
“四五个月了。”寄禅答。又问,“听说你一年来红红火火的,怎么会有空闲到青岛度这么久的假?”
“那些事慢慢说吧。听说法源寺里藏着一幅吴道子的画,真的吗?”
“真的,我陪你去看!”
寄禅气愤地回到法源寺,把这件事告诉道阶。年轻气盛的道阶一听,立即怒火中烧,嚷道:“什么为了政府,都是为了他自己,他好借这幅画攀上洋人,为自己找靠山!”
“国宝,这是真正的国宝!”他猛地在一边陪着的道阶肩上一拍,将这位住持吓了一跳。“怪不得轰动了京城。这是一幅真正的吴道子的画,你看那衣带飘得有多逼真!”
“都对我说了,法师,你要想开点。”杨度安慰老朋友。
“卖呀!”道阶眼睛一亮。
“要多少钱?”杨度认真地问。
“起码十万银元。”
杨度笑道:“你身体这样结实,又清心寡欲,只怕是活到一百岁还会赖着不走,哪里就会想到圆寂这码子事。”
见杨度沉吟,道阶试探着问:“杨居士,你看这个价是不是开高了?”
“不高,不高!”杨度忙说,“确实值得十万元。若有人来问价,你只管上抬,再不要下压了。”
“谢谢!”道阶对这幅画的价值心里更有底了。
出了画室,寄禅陪杨度走进自己的禅房。二人边喝茶边叙谈。谈起这一年多来国家的巨变,杨度对雪窦寺悟宇长老预言的很快验证,感叹不已。寄禅也称赞老友的顺应时势,为国家做了好事。一谈起国事,未入阁的隐痛又被引发了。杨度不愿多谈及,他转了话题:“法师最近在忙些什么?”
寄禅指了指书案说:“我想把这几年的诗作再汇编一次。皙子,不瞒你说,我今年虽只有六十二岁,却总有活不长的感觉。你说怪不?”
杨度见寄禅将生死说得如此高深,自己顿时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似的,一时又表达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这位年过花甲名满天下的高僧,如何能受得了这个侮辱,当即气得晕倒在地。待到他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躺在内务部的大门外,周围无一人在身旁。他挣扎着站起来,一路扶着墙壁回到法源寺。他睡在床上,将在内务部的遭遇一一告诉了自己的嗣法弟子。道阶又气又恨,泪流满面。快到天亮时,道阶发现师父的呼吸艰难,气色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