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食鸭
小伙子,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两碗粥和几块盐水鸭及小菜是绝对吃不饱的,只能等到晚上九点多钟老先生睡下,我偷偷溜出门,跑到山西路口去吃牛肉锅贴。连续几日,实在受不了,但老先生又坚持要我回家吃晚餐,我不便言明,只得打问保姆那盐水鸭是在何处买的。后来我在她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那家店,一下买了半只,记得那晚没有去山西路口吃锅贴,而是在书房中一人吃了半只盐水鸭,大快朵颐。
除了盐水鸭之外,南京板鸭向有“六朝风味,白门佳品”的美誉。这种南京板鸭皮白肉红,咸中透鲜,食后回味悠长。板鸭是腊味,吃时蒸得时间要长些,肉质才能显得肥嫩。由于吃起来略麻烦,因而南京板鸭与南京香肚一样,在北方不太受欢迎。除南京板鸭之外,云南的陆良板鸭与重庆的白市驿板鸭也可达很出名,可与南京板鸭媲美。安徽无为县以养鸭著称,年产鸭可达2000万只,在我家呆过的几位安徽小保姆都是无为人,每次探家都要带回无为板鸭,由于我孤陋寡闻,从没有重视过无为板鸭,但吃起来味道还是极鲜美的。后来才在一本清人笔记中发现,无为板鸭早在清乾隆时已有盛名。
鸭肉入菜肴者不少,我曾吃过芝麻鸭条和糟鸭方,肉质细软,香腴可口。但以鸭肉做馅者则不多。元人方回有《听航船歌》:“争似艄工留口吃,秀州城外鸭馄饨。”清人吴翌凤在《灯窗丛录》中记载:“浙东用火哺鸭其未成者,嘉兴用香盐烧之,为春月佳味,名曰鸭馄饨。”这里说的“鸭馄饨”,并不真是指鸭肉馅儿的馄饨,而是一种鸭的做法。对于真正的鸭肉馄饨,我一直是闻其名而未见食者。
1987年我去上海茂名南路看望九十三岁高龄的陈声聪先生,陈声聪先生字兼与,三十年代中期曾与柯燕舲、汤用彬诸位先生共同策划编撰《旧都文物略》,当时正是北平市长袁良与秦德纯交接之际,袁、秦两篇序言是出自陈濠生和柯燕舲两位先生之手,而做具体工作的则是陈声聪、彭一卤两位。当时陈声聪先生是袁良市长的机要秘书。我为了了解《旧都文物略》的编纂过程,往谒陈老先生。兼与先生虽九十高龄,却思路清楚,谈锋甚健,不知不觉时值中午,陈老先生留我吃饭,并特地说有朋友送来荠菜,早上让家人为此买了鸭肉,中午吃鸭肉馄饨,别无他物。兼与先生记忆极好,元人方回的诗就是他告诉我的,并告诉我方回说的鸭馄饨可不是真的馄饨。
吃饭时兼与先生告诉我,鸭馄饨中的鸭肉要去鸭皮,但要留下肥肉,与瘦肉剁在一起,这样也决不会有腥腻之感,因为荠菜喜油,能够吸收鸭肉中的脂肪。果然,这碗荠菜鸭馄饨鲜美无比。
古人有“趋之若鹜”的比喻,谓若鸭群一样逐赶奔走,而鸭子的繁殖也是极快的。江南春早,鸭子放逐也早于北方,因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如果不忌杀生的话,鸭子确是餐桌上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