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被推上政党领袖位置的陈独秀,生活在怎样一个被异化了的空间里啊!
这个人不怕苦。前面说了,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日本,只要投入工作,这个人就“足不出户”、“头面不洗”,即使衣服上全是虱子、一天吃不上饱饭也毫不在意。
这个人不畏死。北洋政府时期,他在安徽当省府顾问,因下去鼓动军队反抗袁世凯派来的新都督而被对方抓获,拟就地枪决。他毫不在乎地告诉大兵:“要枪决,就快点罢!”南京政府时期,他最后一次被捕,在从上海押解至南京的夜行列车上,同案犯无不难以成寐,独他一人酣然大睡!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样的人何事不成?
这个人不图名。三十二岁那年都做到省府的秘书长了,也算副省级高干了,却自动请辞,甘作“讨袁”幕僚,失败后更跑到上海滩当起了以卖文为生的普通文人。
这个人不计利。叔父留给他一大笔家产,在北京时,叔父在京城开的古玩店的老板力邀“少东家”到店里看看,他却匪夷所思地回答:那不是我的店!竟一次也没过问,更没去过!在北大当中层干部,月薪三百元,也算收入颇丰一族,但为了理想,却宁愿“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陈独秀语),直至放弃公职。民国十四年(1925年)秋,一位英国左翼领袖来沪与陈独秀会晤,问他是否真的像中外所传的那样“家拥巨资”?他指着隔壁房间的党内外文件说:“吾之财产,全在乎此!”
既不索名,也不求利,这样的人能不超脱?
然而,陈独秀没有成功,也没有超脱,相反的,至死他都非常痛苦,都在不断地否定昨天,以致成了胡适所说的“终身的反对派”。
是的,他毕生都在执拗地追求真理,因而也就终身都在反对那些似是而非的伪真理。
这就是他的“怕”,这也就是他的“图”——怕用了人家的钱就无法按自己的思路去寻找真理,图中国共产党能独立自主地完成民族的解放事业。既有大怕,又有大图,他能不失败?
当局者迷。即使大智慧如陈独秀者,当时仍不能看透苏联人的心思,因为他不得不靠苏联人提供的资金来开展工作。
本来他坚决反对国共合作,更不支持什么“北伐”。事情的发展完全证实了他的预见:蒋介石借北伐残害了中共,并建成了国民党独裁政权。他也不同意让中共成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更拒绝本党靠苏联人的经费生存。但是,因成了没有社会职业的地下工作者,因是靠共产国际的代表用重金把他从狱中“活动”出来的,因要服从“世界革命”大局的需要,他只得屈从,成为靠卢布润滑的一架高速旋转在中国政局上的机器。资料显示,整个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前期,在中共中央被迫从上海撤至江西苏区前,绝大部分党的经费都是共产国际的特使们秘密带来的!
且听陈总书记在中共“三大”上的政治报告中说的这句话:
党的经费,几乎完全是从共产国际领来的。
不妨再读一份中共中央1925年3月20日致共产国际执委会的报告:
……我们对共产国际有两个要求:一、尽量多派些在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一九二一年成立,专门训练亚洲革命干部——笔者注)学习的中国学生同志回国工作。二、为我们追加资助以下事宜的款项:
3.在地方巡视的中央视察代表(2人)240元
把预算增加到这个数字是必要的,请核准。我们希望从4月起,连同以前批准的预算,你们每月按时给我们寄来共计3650元(中国元)。
再有,按以前批准的2250元预算,我们在1、2、3三个月应收到6750元,而你们给我们寄来3423美元,仅相当于5887中国元,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