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只是,陈独秀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在此居住?
在这里,高君曼相继生下儿子陈鹤年与女儿陈子美。
从楼上回到楼下,再看嵌进人家私宅里的那块煌煌石牌,觉得格外别扭。镶在屋内,要给谁看?真难为了这位宽厚的大哥一家人,怎么会同意文物部门把应该嵌在大门外或大街上的标志牌安进了狭小的居室里!是有感于八十多年前的那位房客的魅力,还是希冀这块来头极大的石牌如镇宅之“泰山石敢当”一样保佑一家人平安?
临别陈独秀故居时,十分好客的房东大哥说:现在好多人打听到了这里,中央电视台和上海电视台也来拍过好多次,都说这里应该开辟为纪念馆,“我们住户是很愿意让出来的了”。
大哥还说,这房子的大门外,是有标志牌的,你进的是后门,所以没看到。
从石库门出来,见墙上真有白色大理石标志牌:
此牌之上,还有块小小的黑色大理石铭牌,只两行字:
还是没说到最主要的,即此乃中国共产党的正宗发祥地,也是共青团的发祥地;标志牌的文字还远不能与其历史地位相符,即此处最应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起来。
与之不远处,有国民党上海执行部旧址,有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与外国语社旧址,更有参观者川流不息的兴业路76号中共“一大”会址。这些极重要的20世纪遗宅,除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重修得像豪宅一样的“一大”会址之外,其他几处都被单位或居民占用。
大上海寸土寸金,大上海不厌其大,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在长高。砌的是钱,垫的却是近代的不可替代的文化。不知哪一天人们会想起南昌路100弄里的这幢石库门房子,把这小院里的极少几户人家动员出去,妥善安置,再把八十多年前的那位房客的牌位祭在此宅,净心焚香,祈其魂兮归来!
在这所石库门房子里住了一年之后,陈独秀就带家人暂时离开了,因为,他要到北京大学赴任。
陈独秀去北京工作,纯属偶然。本来他去京城,是寻找扩大《新青年》影响的机会,却被闻讯赶到前门外旅馆的蔡元培先生堵在房间里。那时,蔡先生刚被黎元洪大总统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别看蔡先生一团和气,但也曾是前清上海滩“暗杀团”的头儿,陈独秀乃该团的成员,两人曾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蔡先生一番苦劝,并承诺让陈把《新青年》带到北京来办,陈独秀这才答应到北大当文科学长,即后来的文学院院长。
蔡先生求贤若渴,但却有替老友伪造履历的嫌疑。我见过当年教育部对陈独秀任命的确信函复制件,该函有北大对陈独秀来京前的公职身份的说明,读来颇觉可疑。
全文照录如下:
贵校函开前安徽高等学校校长陈独秀品学兼优,堪胜文科学长之任。兹特开具该员履历,函送詧(同“察”)核施行,等因到部,当经本部核准在案。除令行外,相应面复贵校长,请烦查明。此致
陈独秀何时出任过“安徽高等学校校长”?我读过的相关资料均称,他只在民国元年担任过该校的教务主任,之后,便是自由职业者或曰职业被通缉者,哪里做过大学校长?按说,他这个以说假话为耻的人是不会自造工作经历的。那样的话,可能就只剩了一个,即:德高望重的蔡先生代陈独秀造假去蒙教育部,而教育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准还是故意的呢)让陈独秀过关了。在信息不发达的百年前,官方造假,特别是颇有声望的人参与造假,风险指数几乎等于零。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民国六年(1917年)岁首,三十八岁的陈独秀,带着他风靡全国的《新青年》杂志,来到北京,成为中国最高学府的文科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