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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告完毕,理查德宣布着:“好,我们吃吧,饭都要凉了。”他拿起银匙,按照西方的习惯先喝汤,他望着红薇,笑容可掬地说:“蓓蒂!你要多多进餐,好好地吃一点营养品呢,这些天的艰苦生活,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的。我的孩子,不用瞒我,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红薇抬起眼来,她的身心都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来吧,现在就要开始了。要来的——就要来了。”她心里随着闪过这一念头。她下定决心,不多说一句话,只缄默地等着做那种刻板的一问一答。
“我的孩子,这几年由于日本如此野蛮地进攻中国,强占了中国那么多的大片国土,激起中国人的强烈爱国情绪,尤其是热血青年,行动起来,要求保卫国土的志向,我是理解的,更是同情的,也是支持的。你的行动,从今以后,我不但不反对,还要赞赏,给予帮助!”理查德停住话,连着喝了两勺汤,望着红薇的脸,他发现她那张富于东方美的面颊和乌黑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疑讶、惊恐和坚毅相混合的神情。“告诉我,我本来是派爱狄送你上火车回老家的,可是后来你又是怎样随上南下宣传团的呢?”
红薇见他态度友善,便照实说了:“火车开出一站,我在东便门就下了车。”
“好孩子,你很诚实,我很喜欢你这样。”他嘴上这么夸奖着,心里却在想:“这个山野丫头,不让她回家,她偷着在南京金陵修道院逃跑;现在光明正大地送她回老家,她却不回,偷着南下,虽然有点不可思议的怪诞,但却真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啊!”
爱弥丽忍不住在一旁插了话,“可是,你不该把乔治吓病了啊!”
“真对不起,我一点也没想到那个三青团的委员竟是乔治,”红薇把脸转过来,直面对着挑眉耸肩的爱弥丽说着,“我很关心,他的病现在怎样了?”
“惊吓症,发着高烧,很厉害,还不知死活呢。”爱弥丽抱怨着说。
理查德用眼睛暗示了爱弥丽一下,深恐她控制不住感情,把事情闹僵了,便接上话岔儿说:“已经送协和医院了,看来还不太要紧。你放心吧。”
饭桌上不再谈话。只听见刀叉和咀嚼的声音。红薇的心情已经缓冲、平和,她万也没有想到,她一直那么发愁回来的头一关,竟是这样的温和,真出她意料。她在南下宣传团时常吃不上饭,这时胃口大开,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好东西。
爱弥丽最先吃完了,她站起身对理查德下着通知:
“狄克,你别忘了,今晚还有一个家庭舞会要你参加呢,秦德纯市长夫妇给我们提前来了请柬。”
“我不想去了,亲爱的,让威尔斯陪你去吧,”理查德狡黠地一笑,表示他知道他们中间的那种暧昧关系,“他很寂寞。
陪陪他,不正好么?”
爱弥丽躲避着她丈夫那种洞察一切的目光,第一个走出餐厅去,理查德望着她的背影,悄声地对红薇说:
“让她去跳舞吧,你到我的小书房来,我们好好地谈谈心。”
听了这话,红薇刚才还有些侥幸的心理,忽然又沉陷下去。
三
理查德从来没有在他的小书房里召见过红薇。这是一间古雅的书斋。房间不大,四壁摆着红硬木刻着石绿字木匣式的线装二十四史,还有全套的檀香木柜装着的三希堂碑帖。屋里摆的是一色的桃花木螺细镶嵌大理石面的长书桌和太师椅,显出纯中国味的古香古色。如果红薇不是跟着理查德进到这屋来,她绝不会想到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位纯粹的美国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