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着马车的呀不是邮政局长的马车,就是检察长的马车,再不就是公证处长的马车.他对此很感奇怪,但也只能在屋里踱步时耸耸肩膀而已.他终于感到自己好些了;当发现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时,他的快活心境真是无法形容.他毫不拖延,立即开始盥洗打扮,打开了小箱子,倒了一杯热水,拿出了小刷子和肥皂,开始准备刮脸.这件事情早就该进行了,因为他摸了摸胡子,照了一下镜子,自己也叫着:"哎呀,长成了这么一片森林啦!"实际上森林倒不是森林,脸腮和下巴上可确实长满了一片相当茂密的庄稼.刮完了脸,他匆匆忙忙穿起衣服来,那么匆忙以致险些儿把腿穿到裤筒外边.他终于穿戴停当,洒过香水,裹得暖暖和和的,而且为了预防万一,还把脸腮包上,然后便出门上街了.他如同一切久病初愈的人一样,觉得出门象过节一般.迎面看到的一切都显得笑容可掬,那座座房子和过往农夫在他眼里都是这样,虽然那些农夫满脸怒色,其中有的人可能刚打过弟弟的耳光.他计划访问的第一个人是省长.一路上他浮想联翩;金发女郎总在脑海里翻转,他甚至开始有些胡思乱想了,所以便轻轻地嘲弄起自己来.他怀着这种心情来到了省长官邸的大门口.他进了穿堂儿正要匆匆脱掉大衣,门房却过来说了一些完全出人意料的话,使他大为震惊:
"没有吩咐接待!"
"怎么啦,你,你看样子没有认出我来吧?你好好看看脸!"奇奇科夫对门房说.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您,"门房说,"就是叮嘱不放您进去呀,别的人都可以."
"怪事!为什么呢?什么原因?"
"这么吩咐的,看来就得这么办啦,"门房说完之后又加了一个"是的",不久在他面前便更加放肆起来,从前巴结着给他脱大衣的那种热情神态不见了.他看着奇奇科夫,好象心里在想:"哼!要是老爷不许你上门,那你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奇奇科夫心中暗自说了一句"莫明其妙",便马上转身去拜访公证处长;公证处长看到他非常窘迫,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那么语无伦次,终究两人都感到难为情.从他家出来,奇奇科夫一路上努力琢磨公证处长是怎么回事儿,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仍然是什么也没弄明白.后来他又去访问别人:访问警察局长.副省长和邮政局长;他们有的干脆没招待他,有的接待了,但是谈话却那么不自然,那么令人费解,那么张惶失措,那么语无伦次,以致使他对他们的头脑是否健全产生了怀疑.他还试着去访问了几个别的人,起码探听一下原因也好,但是什么原因也没探听出来.他象做梦似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无法推断:是他疯了,还是官员们傻了,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比梦更糊涂.他回到客店时已经很晚,天快暗下来了,他从客店出去的时候心情本来是很好的呀.为了排遣心头烦闷,他吩咐给他拿来茶点.他一边思索着.茫无头绪地琢磨着自己的奇怪遭遇,一边开始给自己斟茶,突然他的房间门开了,他没有想到竟是诺兹德廖夫站在眼前.
"俗语说:-访友不怕路绕远!,"他一边摘帽子一边说."我从这儿路过,发现窗上有亮儿,心想进来瞧瞧,肯定没睡.啊!你桌上有茶水,太好啦,我很愿意喝一杯.今天午饭吃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觉得胃里开始闹腾起来了.叮嘱给我装袋烟!你的烟斗呢?"
"我不吸烟斗,"奇奇科夫冷淡地回答道.
"撒谎,好象我不知道你是烟鬼似的.喂!你那仆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喂,瓦赫拉梅,来呀!"
"他不叫瓦赫拉梅,叫彼得鲁什卡."
"怎么?你的仆人原本是叫瓦赫拉梅呀."
"我从来没有一个仆人叫瓦赫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