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那些有怜悯心肠的人来说,一定会令其大为感动。其实我外表所忍受的痛苦比起内心所忍受的痛苦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我姐姐走近食品间,或者从食品间走出来,我就神魂不定,心惊肉跳,然而,毕竟是我亲手进行的偷窃,想起来又是悔恨交加。这害怕和悔恨的心情在我的内心是势均力敌的。秘密作恶的沉重担子压在我的心头,我在思付,要是我向教会坦白交待,教会有没有能力保护我,使我躲过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年轻人的复仇。于是,我打定了主意,在教堂宣布结婚预告时,等牧师说“如有异议可陈述己见”后,我就挺身而出,并且建议到祷告间去和牧师密谈。可惜这一天是圣诞节,不是礼拜天,否则我说不定真会采取这个极端的手段,使全体教民大吃一惊的。
教堂里的职员沃甫赛先生那天要到我们家来吃饭,另外来吃饭的还有车匠胡卜先生及胡卜夫人,还有彭波契克舅舅。应该说他是乔的舅舅,不过乔夫人却把他占为自己的舅舅。舅舅在附近的镇上做粮食生意,手头富裕,出门有自己的马车。中餐定在下午一时半。乔和我从教堂回到家时,餐桌已整理就绪,乔夫人也打扮了一番。菜肴已下锅,正门也打开了(这门在其他时间是不开放的),准备迎接客人的光临,处处都显得富丽堂皇。到现在为止,关于失窃之事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午餐的时间到了,但这没有使我心情轻松;宾客纷至,也没有使我负疚的情感如释重负。沃甫赛先生生了一只鹰钩鼻,还有个大而秃的前额,泛出亮亮的油光。他的语音深沉洪亮,为此他十分骄傲。凡是他的朋友都晓得,只要任他自由发挥,他念起经文来,连牧师也比不上。他认为,如果教会实行开放政策,进行竞选,他只要参加竞争,就一定当选,决不会失望。可是教会并不实行开放政策,他还是教堂的一个职员,这我在前面就提到过。于是,他只能狠狠地惩罚“阿门”。在他诵读圣诗时,总是清清楚楚地读完一整节,然后向下面的会众环视一下,仿佛在说:“你们听到上面的这个朋友朗诵得如何,再看看他的朗诵风格怎样,提提你们的意见。”
我打开正门迎接宾客。这是为了使他们相信,我们历来都是开大门的。我迎接的第一个人是沃甫赛先生,第二次迎接的是胡卜先生和夫人,最后才是彭波契克舅舅。虽然这里我称他舅舅,但请注意,我姐姐是不允许我叫他舅舅的,否则我就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乔夫人,”彭波契克进来后对姐姐说道。他是一个大块头的中年人,行动缓慢,呼吸困难,生了张鱼一般的扁嘴,眼睛迟钝却睁得滚圆,沙色的头发根根竖立在头上,那模样真像被问得昏迷了过去而现在才苏醒过来一样。“我给你捎来节日的问候,夫人,我为你捎来了一瓶雪莉酒,夫人,我还为你捎来了一瓶葡萄牙波特红葡萄酒。”
每一年的圣诞节他都要来,讲的是相同的话,还自以为很有新意,抱来的是两只相同的像哑铃一般的酒瓶。每一年的圣诞节,乔夫人的答谢语也是一成不变的,和现在说的一样:“噢!彭——波——契克舅舅!可真谢您了!”每一年的圣诞节,听了姐姐的答谢后,他照例还是几句旧话:“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你们都健康愉快吗?这个小东西怎么样呢?”小东西就是指我。
在每年的佳节时刻,我们总是在厨房中吃午餐,然后到客厅去吃胡桃、桔子和苹果。从厨房变换到客厅,就好像乔从工作服变换成节日礼服一样。现在我的姐姐是从来未有过的愉快,尤其和胡卜夫人在一起比和其他人在一起表现得更加态度自若、和蔼可亲。在我的记忆中,胡卜夫人娇小瘦弱,一头鬈发,身着天蓝色衣服,保持了少女般的天真姿态。她是在什么遥远的时期和胡卜先生结婚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比胡卜先生年轻得太多了。胡卜先生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体格健壮的高肩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