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续笔·卷十
事并废,盗贼纵横,甚不称⑥在前时,何也?汲黯⑦拜淮阳太守,不受印绶,上曰:君薄⑧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⑨,吾徒得君重,卧而治之。观此三者,则知郡国之事无细大,未尝不深知之,为长吏者常若亲临其上,又安有不尽力者乎?惜其为征伐、奢侈所移,使民间不见德泽,为可恨耳!
【注释】
①但:只是,不过。
②除用:任用。
③庄助:字详,会稽吴人,汉武帝时人,有才名,被武帝擢为大夫。善于辩论,曾与大臣辩,文辞、义理相间,大臣屡为之屈。建元中,拜会稽太守。淮南王刘安对其十分赏识,暗地里与之相交。
④承明之庐:承明庐,汉承明殿旁侍臣值宿所居之屋。后以承明庐代指入朝为官。
⑤怀:怀念,想念。
⑥不称:不相称。
⑦汲黯:字长孺,濮阳人,孝景帝时为太子洗马,武帝即位后为谒者,后任荥阳令,东海太守,主爵都尉,位列九卿。
⑧薄:鄙薄,瞧不起。
⑨顾:因为。不相得:不融洽。
【译文】
汉武帝天资聪明过人,他亲自处理国家政事,一切自己说了算,因而对辅政的宰相人选,不太重视,似乎只是让他们奉行成命而已。但是,对于任用郡守一级的高级地方官员,汉武帝却十分留心。辞赋家庄助任会稽(今浙江绍兴)太守后汉武帝数年没有得到他的问候,于是给庄助写了一封信说:你厌倦了京师豪华的住宅,怀恋故乡绍兴的山水,因而出任会稽郡守。转眼间,我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你的问候了。吾丘寿王任东郡(今河南濮阳西南)都尉,武帝鉴于有寿王任都尉,就未再设置郡太守,后来又写了一封盖御玺的书信说: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足智多谋,有很多建树,可是现在到地方上治理十几个城池,肩负着品级都是两千石的郡太守和郡都尉,两项重任,却荒废了所有的政事,使得盗贼横行,民不聊生,这样的表现与在我面前时很不相称,究竟是什么缘故?汲黯被任命为淮阳太守,却不接受印绶,汉武帝说:莫非你看不起淮阳?我现在召命你,是因为看到淮阳的官民关系很不融洽,所以特意借重你的威名,卧而治之。从这三件事可以看出,诸侯国和郡中之事,无论大小,汉武帝都十分熟悉,做地方官的常常感到皇帝好像就在自己的面前,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呢?可惜,这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后来被对外征战和奢侈腐化迷住了心窍,使得老百姓看不到他的恩泽,实在是可恨之极!
民不畏死
【原文】
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人常畏死,则为奇者吾得执①而杀之,孰敢?读者至此,多以为老氏好杀。夫老氏岂好杀者哉!旨意盖以戒时君、世主视民为至愚、至贱,轻尽其命,若刈草菅,使之知民情状,人人能与我为敌国,懔乎常有朽索驭六马之惧②。故继之曰:常有司③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斫④。夫代大匠斫,希⑤有不伤其手矣。下篇又曰: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是以轻死。且人情莫不欲寿,虽衰贫至骨⑥,濒于饿隶,其与受僇而死有间矣,乌有不畏者哉?自古以来,时运俶扰,至于空天下而为盗贼,及夷考⑦其故,乱之始生,民未尝有不靖之心也。秦、汉、隋、唐之末,土崩鱼烂,比屋可诛。然凶暴如王仙芝、黄巢,不过侥觊⑧一官而已,使君相御之得其道,岂复有滔天之患哉!龚遂之清渤海,冯异之定关中,高仁厚之平蜀盗,王先成之说王宗侃,民情可见。世之君子,能深味老氏之训,思过半矣。
【注释】
①得执:可以抓起来。
②懔乎:凛然警惕的样子。常有朽索驭六马之惧:常常有像用腐朽的绳索去套六匹马拉的破车这样的忧虑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