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经》中的中国式言说
《坛经》中的中国式言说
兼作中国佛教新解
陈坚
引言
途之人皆曰禅宗是中国化的佛教,然而禅宗的中国化究竟体现在何处,人们似乎并没有并且好像不屑于做一些实证性的考察和分析,倒是一种事后诸葛亮式的大而话之观点在普遍地流行着,那就是,禅宗如果不是中国化的佛教,那就不会在中国如此繁荣,比如中禅(应该是笔名)说:
佛教精要在无生法忍之顿悟实质,并不在表面形式,而任何外来文化的传播,都不可脱离接受地域的传统特点,否则就不能生根,就不能有机融合。必须在当时当地的民族文化习俗背景中求得发展,在求同存异中获得本土特色。若与当地民俗不合,采取教条主义态度,是缺乏拓展空间的,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完全脱离本土文化与民俗背景是不现实的,很难融于民族文化深层血脉中,然而禅宗做到了这一点。佛教讲缘起,原有民族文化的存在,包括儒道思想,本身就构成了佛教发展缘起的条件,所以说禅宗本来就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产物,是中华文化的高尚与光荣,是中华民族吸收并消化了印度文化后绽放的花朵。
这位其署名也有意表现禅宗是中国化佛教的中禅先生是在用一种实践检验真理的反证法来论证禅宗是中国化的佛教,其观点当然没有错,但是由于他并不是在对禅宗本身的内在思想和方法进行分析,而只是在对禅宗.与中国本土文化之间的外在关系进行判断,这就注定了他的论断只能是隔靴搔痒而不得不流于纲领化的泛泛而谈。
总之,一直以来,人们对禅宗的中国化特征缺少实证性的检视,尽管禅宗是中国化的佛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本文试着对作为禅宗源文本的《坛经》中的中国式言说方式作一分析,意在为禅宗的中国化提供一个实证性的视角。
《坛经》流传下来的有数个版本,在我国常见的有四个,本文的引用和分析将以这四个版本中最晚出的也是当代坊间所流行的元代宗宝本(又称今本《坛经》)为基准,下文不再另作说明。在流传下来的《坛经》的四个版本中,宗宝本的文本容量是最大的,也是中国式言说最丰富的。作为一个历史事实,禅宗越是发展到后来就越是中国化,而与之相契应,越是晚出的《坛经》版本,其中国式言说就越多后出的版本比前出的版本容量大,其所增加的主要也就是中国式言说的内容。关于《坛经》四个版本在内容上的比较分析,本文恕不涉及。本文更关心的是:在中国式言说最丰富从而也可以代表禅宗中国化在学理上的最终成果的宗宝本《坛经》中,中国式言说究竟是如何进行的;或者说,佛教的思想究竟是如何被用中国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这个问题的解决有助于我们了解禅宗中国化的内在学理进路;而《坛经》四个版本的比较分析却只能让我们了解禅宗中国化的外在思想史进路,即如何从一个版本过渡到另一个版本。
一、以天人合一说空
(一)何谓空
空是佛教最核心的概念。佛教所谓的空是所谓的缘起性空,或叫自性空,细言之即,万法都是由他者而缘起的,所以无有自性;万法因为无自性,所以是空。可见,佛教所说的空不是指没有万法,而是指万法没有自性。
佛教自两汉之际传人中国后,中国人对空的理解曾有过曲折,影响比较大的便是魏晋时期所谓的六家七宗对空的错误的格义理解(其中就有以老庄的无来理解空)。后来,东晋僧人僧肇出来,撰《不真空论》以纠正当时在空的理解上的种种错误观点。在《不真空论》中,僧肇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出自性空这一概念,但他所说的不真空实在是从另一个角度立言的自性空。按照僧肇的理解,万法皆是待缘而后有,故知有非真有,这里的所谓真有即是指有自性之有。万法皆是缘起的,故无自性,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