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伐军在上海一头撞上四一二
想看看他。”邓颖超说。
“别看了吧?”
“小超,别看了,”母亲也急了,她知道死胎儿的刺激性。“小超,还是抬回病房休息吧?”
但是女儿说:“我想看看他。”她的声音没有加重,但是平静里透出极大的固执。
主治医生只好吩咐护士端过产盆来。产盆是白色的,里面静静蜷卧着嫩红皮肤的婴儿。邓颖超注视良久,然后从枕下吃力地取出一块自己的手绢,轻轻复盖于产盆之上。
“妈妈对不起你。”她喃声说,“你爸爸在打仗,也顾不上你。这是你爸爸从法国带回来的一块手绢,就当了你的被子吧。”
杨振德紧紧捂住自己的泪眼,她根本不敢看。她只听见女儿平静地说:“再见,我的宝贝儿子。”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周恩来的小汽车驶过上海北四川路。他推进安慎坊那幢房子的时候,面如堆铅。陈独秀在洗脸,扭头望望,说:“你也洗把脸吧,恩来?你的脸像昨天一样黑,肯定没有好消息。”
“有两个孩子死了!”
两个孩子?陈独秀绞着手巾,双眉皱起来。
“一个孩子是我儿子。我刚才得到消息,我妻子在广州分娩,婴儿夭折了。”
“果然不是好消息。”陈独秀挂回毛巾,“对此问题,应对措施有二。第一,叫你女人多吃点鸡蛋红糖。第二,叫你女人再生。只要女人在,就不怕没孩子!还有个什么孩子死了?”
“第二个死的孩子,就是我们的上海临时政府!这个政府是上海工人的儿子,是上海各界民众的儿子!刚生下来,蒋介石就下命令说暂缓办公!蒋介石企图把我们的孩子掐死在摇篮里,这种狼子野心,独秀同志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周恩来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气愤的。陈独秀也听得出来,这种气愤之情,有相当一些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欣赏周恩来的冲闯之志和务实之态,但不欣赏他的莽撞和不妥协。他知道周恩来对自己不满,这是水手对舵手的不满,海洋上经常发生的事,不足为怪。所以陈独秀在踱了一圈之后,这样说:“汪精卫已经从国外回到上海,他应该是代表整个国民党的,我同他会见了,他的态度还是诚恳的。”
“汪精卫的态度不是关键,眼下要害是蒋介石!蒋介石把薛岳的师调开,把刘峙的师调来闸北,不就是想向工人纠察队动刀子吗?独秀同志,我原先也对蒋介石抱有一定的希望。蒋介石进上海之后,我还动员黄埔同学联欢会来欢迎他,使他不敢再说反革命之言。我还建议过你,派人去南京联络右路军总指挥,争取他革命,再派人去安徽联络左路军总指挥李宗仁,努力使之保持中立,这样,就能迫使蒋介石不敢轻易举刀子。但是现在看来,蒋介石有恃无恐,他的顾虑并没有我们想像的多。他代表的是中国大资产阶级的利益,这种代表性,我看,已经像秃子头上爬虱子,看得清清楚楚了。我总记得他去年策动中山舰事件的可怕情形,一个晚上,说干就干了。他扣扳机是毫不犹豫的。独秀同志,我希望我们全党都保持高度警觉,现在上海滩火药味都已经很浓了,你哪怕紧闭门窗这股味儿也能钻进房间里来了。我们一定要作最坏的打算,紧急制订应急计划,我们再不能对蒋介石抱有任何希望了!”
“多虑了,恩来!”陈独秀觉得现在应该制止他了,年轻人过于激动就是暴躁,七分暴躁必坏事十分。“是不是你儿子死了,你特别容易冲动?”
周恩来愣呆了,久无言语。
陈独秀走到窗前。
夕阳很红,一只熟透的苹果。熟透的苹果挂在天上迟迟掉不下来。掉不下来也不能性急。所以陈独秀盯视着夕阳说: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武汉方面处处对抗蒋介石,视友为敌,军事上不予配合,这个政策,完全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