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水龙冲洗血迹的时候,不妨直接行动
他们的枪口是对着百姓的,他们没有一杆枪口敢对着西方列强,敢对着小日本!同学们,你们都是国家的精英,民族的精英!政府不敢说的话,如今只有靠你们来说了!我作为校长,本来是千不该万不该呼吁你们离开书桌,走出教室的,但在国难当头之时,我只能痛心地请求你们大家放下书本,共图救亡大计了!你们可以写文章,可以打电报,可以向民众呼唤,唤起全国舆论,以阻止政府签约!同学们,山东在你们手里,中国在你们手里,你们要起来啊!”
好几个学生代表突然号啕失声。
“我愿意以血唤起民众!”一个年轻学生两眼通红,突然像兔子一样蹦起来,他的名字叫刘仁静,“我愿意自焚!我愿意死在总统府大门口!”
蔡元培说:“同学们,我呼吁你们行动起来,不是要你们做出过于激烈的行为!你们千万不要同刺刀对抗!热血是你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你们一定不要白白洒掉!只有你们保护好了自己,你们才有力量呼喊正义与良知! 你怎么了?”
蔡元培突然看见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学生在咬自己的手指头,咬狠了,鲜血满手。
那青年哭着,在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下淋淋漓漓两个字:“血拼!”
蔡元培后来知道那个叫夏秀峰的学生还不是北大的,是高工的。他当时只感觉到,一直留在他自己眼眶里的那粒不曾流下来的泪珠儿,不经意之间,已经变成一粒非常耀眼的火星儿了。中国现代史后来证明,1919年5月初的蔡元培对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在成为北大的一粒火星之后,北大就成为中国的一粒火星。
这两天,高君曼很有点火气。
现在,她两手叉腰,又冲院子说:“干吗呀?再怎么着,也得凑个时辰呀!”
进北京两年一个月,高君曼说话也溜了,半腔京片子。
喜子和黑子跪在炕上,凑着玻璃窗看院子。院子里昏昏花花一片,挤满了长衫和眼镜。
干燥的五月三日之夜,星星眨眼,所有眼镜后面的眼球也如眨眼之星。这个夜晚是非常时刻,空气中有导火索燃烧的吱吱之声。在这样的时刻,学生们不能不黑压压地麇集于北池子箭杆胡同九号。中国思想界巨人的声音,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就在几个钟头之前,《国民杂志》社的社务会议作出一项决定,决定立即通告北京大学全体同学,于次日晚上七时在北大三院礼堂举行学生大会,并邀高师、工专、农专、法专等校代表一起参加,讨论应急行动步骤。
但是高君曼像个门神。
从门隙中透出的灯光打在高君曼的挺拔的鼻梁上,她鼻梁上的眼珠子像白天一样闪着黑色的光。
“我知道,全知道,”高君曼尽量压着声音说,“我知道青岛要亡了,我知道山东要亡了,可我更加知道这会儿陈先生病重,这会儿他烫得像块炭,同学们,他要这么劳累下去,他也得亡!”
“中国遭祸了,节骨眼上了,我们要听陈先生的声音!”一个名叫邓中夏学生这样说。
又有同学说:“师母,陈先生是我们的旗帜!”
“他受风寒了,知道不?”高君曼说,“风大,旗帜不能老插着,知道不?你们今天晚上把这面旗帜收起来,抽屉里放一放,行不?”
学生们没有动弹的,只见黑压压的沉默的一片。这年头,年轻人特别顽固。
高君曼气恨恨掩上门,这时候就听屋里的陈独秀在说:你良心坏了。
“你胡说什么?”高君曼脸上挂不住了,她三步两步就跳进了屋。她看见丈夫乖乖地趴着,光背脊上粘连着三只小小的火罐。
“我要出去!”陈独秀低声吼,像头受伤的狮子,“君曼你今天良心坏了。”
“你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