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平常我是拉好帐幔睡觉的,而那回却忘了,也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结果,一轮皎洁的满月(因为那天夜色很好),沿着自己的轨道,来到我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一无遮拦的窗玻璃窥视着我,用她那清丽的目光把我唤醒。夜深人静,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月亮澄净的银白色圆脸。它美丽却过于肃穆。我半欠着身子,伸手去拉帐幔。
天哪!多可怕的叫声!
夜晚的宁静和安逸,被响彻桑菲尔德府的一声狂野、刺耳的尖叫打破了。
我的脉搏停止了,我的心脏不再跳动,我伸出的胳膊僵住了。叫声消失,没有再起。说实在,无论谁发出这样的喊声,那可怕的尖叫无法立即重复一遍,就是安第斯山上长着巨翅的秃鹰,也难以在白云缭绕的高处,这样连叫两声。那发出叫声的东西得缓过气来才有力气再次喊叫。
这叫声来自三楼,因为正是我头顶上响起来的。在我的头顶——不错,就在我天花板上头的房间里——此刻我听到了一阵挣扎,从响声看似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一个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喊道: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连叫了三声。
“怎么没有人来呀?”这声音喊道。随后,是一阵发疯似的踉跄和跺脚,透过木板和灰泥我听得出来!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看在上帝面上,快来呀?”
一扇房门开了。有人跑过,或者说冲过了走廊。另一个人的脚步踩在头顶的地板上,什么东西跌倒了,随之便是一片沉寂。
尽管我吓得四肢发抖,但还是穿上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间。所有熟睡的人都被惊醒了,每个房间都响起了喊叫声和恐俱的喃喃声。门一扇扇打开了,人一个个探出头来。走廊上站满了人。男宾和女客们都从床上爬起来。“呵,怎么回事?”——“谁伤着了,”——“出了什么事呀?”——“掌灯呀!”——“起火了吗?”——“是不是有窃贼?”—一“我们得往哪儿逃呀?”四面八方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询问。要不是那月光,众人眼前会一片漆黑。他们来回乱跑,挤成一堆。有人哭泣,有人跌交,顿时乱作一团。
“见鬼,罗切斯特在哪儿?”登特上校叫道。“他床上没有人。”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声音喊着回答。“大家镇静些,我来了。”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蜡烛走过来。他刚从搂上下来,一位女士便径直朝他奔去,一把抓住他胳膊。那是英格拉姆小姐。,
“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她说。“说呵!快让我们知道最坏的情况!”
“可别把我拉倒或者勒死呀,”他回答,因为此刻两位埃希顿小姐紧紧抓住他不放,两位遗孀穿着宽大的白色晨衣,像鼓足了风帆的船,向他直冲过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喊道。“不过是《无事生非》的一场彩排。女士们,让开,不然我要凶相毕露了。”
而他确实目露凶光,乌黑的眼睛直冒火星。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补充道:
“一个仆人做了一场恶梦,就是这么回事。她好激动,神经质,她把梦里见到的当成了鬼魂,或是这一类东西,而且吓得昏了过去。好吧,现在我得关照大家回自己房间里去。因为只有整座房子安静下来了,我们才好照应她。先生们,请你们给女士们做个榜样。英格拉姆小姐,我敢肯定,你会证实自己不会被无端的恐惧所压倒。艾米和路易莎,就像一对真正的鸽子那样回到自己的窝里去。夫人们(向着两位遗孀),要是你们在冷嗖嗖的走廊上再呆下去,那肯定要得感冒。”
他就这样连哄带叫,好不容易让所有的人再次进了各自的房间,关上了门。我没有等他命令我回到自己房间,便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