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还是一个破落户”
,但现在此辈小氓,为害当未能如此之烈”,18还是轻蔑“围剿”者:“看看明末的野史,觉得现今之围剿法,也并不更厉害……”19他都忍不住要举出古事来比较。尤其是一九三四年,他接连写出《儒术》、《隔膜》、《买(小学大全)记》等一系外文章,从今天的一件小事,引出古书的一段记载,再拿了那样的记载,转回身来解释今天,文字从容洒脱,笔力却非常遒劲,隔了十年之后,又一次焕发出《春末闲谈》和《灯下漫笔》那样深沉透彻的神采。直到一九三六年,他还不断以明末的事情,来比附现实中文学家的“逸民气”和老百姓的怯懦性,那种以为自己正是活在宋季和明末的强烈感觉,始终没有消散。
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感觉里,他就不知不觉会倾向于历史循环论。一九三四年,他在内山书店的一次聊天中说,在中国,“只要建立一个政府,就一定用儒家思想控制庶民”,“这个儒家思想的强制一方搞得很厉害的时候,就会发生有名的东西——革命。这个革命一旦巧妙获得成功,革命政府就出现了”;它在最初阶段,当然要“说点新事情,但是不知不觉间又跑到以儒家思想强制庶民的地方去了”;待到它“搞得很凶的对候,下次革命就又会一下子发展起来”……20这不恰好是一种典型的循环论认识吗?正是依据这种认识,他写出了《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和《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也正因为有这种认识,他连写《北人与南人》这样的随感,也禁不住要用讽刺的语气,说出“如果此后的历史是不再回旋……”这样的反话来。甚至他有心要鼓吹历史进步的观念,一不留心,还是会露出循环论的尾巴。一九三四年他写信对人说:“中国的事,大抵是由于外铄的,所以世界无大变动,中国也不见得单独全局变动,待到能变动时,帝国主义必已凋落,不复有收买的主人了。然而若干吧儿,忽然转向,又挂新招牌以自利,……却未必会没有。这除却与之战斗以外,更无别法。这样的战斗,是要继续得很久的。所以当今急务之一,是在养成勇敢而明白的斗士。我向来即常常注意于这一点,虽然人微言轻,终无效果。”21开头是马克思主义式的乐观,结尾却是近于沮丧的悲观,这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就是循环论思想介入的结果。在他晚年;这循环论思想那样强烈地诱惑他,他只好叉取出“大时代”伪理论来抵挡。一九三五年六月他说:“现在只要有人做一点事,总就另有人拿了大道理来非难的,例如问‘木刻的最后的目的与价值’,就是……人是进化的长索上的一个环,木刻和其他的艺术也一样,各在这长索上尽着环子的任务,助成奋斗、向上、美化的诸种行动。至于木刻、人生、宇宙的最后怎样呢?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答复。也许永久,也许灭亡。但我们不能因为‘也许灭亡’就不做,正如我们知道了人的本身一定要死,却还要吃饭也,”22从具体的木刻艺术,他一下子扯到人类生存的终极意义,可见那“将来究竟会怎样”的疑问,在他心头是坠得多么沉。他所以用这种“且不管它”式的回答来搪塞,就说明他实在是打不起精神,再对人强说“将来一定进步”了。
心中存着这样一面古代的镜子,脑中又时时闪过历史循环的念头,鲁迅对现实中的人事,看法就自然会和周围的人很不一样。一九四年,周作人在上海的《人间世》杂志上发表一首打油诗,编者又加上“五十自寿”的标题,引来蔡元培、钱玄同等人的一连串和诗,一时间颇为热闹。这引起上海等地的左翼青年作家的不满,纷纷撰文批评,有的措辞还相当激。烈,闹得沸沸扬扬。鲁迅和周作人早已交恶,又身为“左联”的盟主,他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但在写给朋友的信中,却有这样的看法:“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懔。……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