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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抬起头,瞪着我,几乎是恨恨地说:“这么告诉你,你总该满足了吧?”“我……你擦擦脸吧……”我躲闪着她的目光,将母亲拿给她用过的湿毛巾递向她。她没接。她用自己的小手绢擦。只擦双眼周围。“我受够了!”她又开始说,“我真是受够了。我是一个从不知什么是忧愁的女孩儿,而他是从一个很穷很远的地方走入大学的。我承认他走过的路途,比我这样一个女孩儿所能想象得到的,要艰难得多。我承认像我这样一个女孩儿有时仅仅因为一个人来自艰难;就崇拜得要命!如果那又是一个同龄人,我会忍不住有企图接近他的好奇心。我没什么值得谁同情的地方,所以我将同情给予别人的时候,好像将自己拥有太多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的东西送出手了。有人肯接受,我就高兴,就感到愉快。甚至感到幸福。这就是罪过么?去年我才十八岁!我知道,在我和他之间,被谴责的一方,将永远是我。但是善良也是害人的么?与其说害他,莫如说害我!不知不觉的,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女朋友就女朋友吧!女朋友不就是女朋友么?……”“是他宣扬的?”“不,不是他。我又没这么说。”“那么是你自己宣扬过?”“我?……我自己也没宣扬过。我确实感到得意过。有些女孩儿想接近他,被他拒之千里。而我成功了。我承认我因此而得意过。当一个女孩儿没什么太可得意的,这就是一种最大的得意了。我承认这也是一种心理虚荣。该我承认的,我都承认。该我自省的,我都自省。但是我绝对没有将这一种得意当成件时髦的外衣穿在身上招摇过。我甚至有意识地将它收藏在我的心灵里。当然,说收藏也不完全准确。某种时候我也希望别的女孩儿羡慕我有那么一种得意。起码并不怕被人知道我有那么一种得意。甚至遭到点儿嫉妒也不在乎。这也不能算宣扬吧?反正这是说不清楚的。反正你是没法儿理解的……”我说:“你说清楚了。我理解了。”“你理解?”“理解。”“你自认为你理解了。我就相信你已经理解了吧!总之,我更希望我内心里这一种特殊的得意,能像蚌含住的一粒沙似的,变成珍珠。变成一种特殊的温柔。那不但是我认为他其实非常需要,其实非常渴望获得的,也是我自己的心灵非常需要的。甚至可能比他更需要。
我是指那一种温柔。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儿,如果确信自己心灵里充满了温柔,你不知道对我这样的女孩儿又是一种多么良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很自悦的感觉。真的。女孩儿会惊奇地发现,似乎自己忽然变得可爱多了。似乎能比任何别人更认为自己可爱。甚至会自己也喜欢起自己了!怎么说才能说得更清楚呢?仿佛哺乳期的母亲,她觉得她的乳汁饱满得要命。她觉得发胀。她渴望被一个孩子吮咂。而这时恰恰有一个断乳期的孩子。她就将他抱在怀里奶他了。我想我当时的情形可能就是那样。我想我当时可能还是在扮演织女、七仙女或珍珠姑娘什么的。我想既然是我心甘情愿扮演的使我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了的角色,我干吗不呢?我干吗不好好扮演呢?我说我扮演,你别以为我是在做戏。我不是在做戏,我不是一个善于做戏的女孩儿。我是想说,我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进入角色了。我和某一类戏剧角色合二为一了。我没法儿将自己从那样一种角色中分离出来了。再说,当时我对自己也认识不了这么透彻……“”而现在你极想将自己从那样一种角色中分离出来,是不是?“她眯起眼睛看了我半天,好像思考我的话符不符合她现在的实际情况,但是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讲的是当时。我还没讲到现在呢!”她怨怨地说,似乎对我打断她的话不无抗议,“当时我真是从内心里关怀他。我不吝啬给他很多很多的温柔。我想,如果他不是个毫无良心的人,那么他任何时候也不会否认这一点的……”我说:“是这样。起码在我面前,他一再肯定你是个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