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色彩之间,那些色彩构成的虚无空间逐渐缩小,仿佛随着时间的消失,画家已经开始害怕自己画出的荒谬及虚无所引起的颤抖。他有一幅一九五八年完成的画,复制了四十四年前他曾在《命运之谜》(El ealidad)里画过的那只红手套,不过,有时候会伪造自己作品日期的艺术家所署下的时间实在令人怀疑。奥薇朵在屋内若有所思地观看一九五八年的那幅画,并以意大利文喃喃念着“别出声,歇息吧,吟唱在此结束”那行诗。“你的生命之歌在此结束。你的昔日哀歌在此结束。”然后,她以极度悲伤的眼神看着法格斯,并在那片如鬼魅般照亮房子的罗马白色阳光之中,告诉他这里以前并不是这样,以前客厅还有其他的家具和古代画家的画作,而且楼上的画室里,也摆放着希里科早期画中的机器人或假人模型,孩童时期的她,最怕那些阴森森的高大假人。奥薇朵边说边肯定地点点头,还补充说:“真的,法格斯。那时父亲带我来过这里,我们通常会在附近的哈斯勒饭店过夜,但是看过假人的那晚,我总是无法入睡,每当我闭上眼睛,脑海就会浮现出那些假人模型的冷笑,或许是这个缘故,我才那么讨厌‘小木偶’的故事吧。”语毕,奥薇朵离开画布,还停下来入神地看着四周。她突然说:“有两幅希里科的画非常特别,你一定知道,也许你应该知道;因为其中一幅《离别的忧郁》(Melaida)很像你的照片,到处都是量尺、框架和工具。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幅吗?你一定知道,就是伦敦泰德美术馆那幅,而另一幅是《抵达之谜》(Enigma de la llegada)。很精彩的两幅画,不是吗?”她相当认真地说着,并伸出一只手亲昵地摸了摸法格斯的脸庞,没再补充任何话。然后独自游览那些房间,法格斯则跟在后面看着她,跟踪着一位小女孩的身影,那女孩曾拉着父亲的手在屋内到处走动,然后经过一个静静坐在无声电视机前的怪老头面前。
疼痛感消失后,止痛药如往常般遗留下和缓的清醒感。法格斯站起来,眼睛仍然盯着赫克托耳和安卓玛卡。他这个姿势维持了几秒钟,然后走近桌子准备起画笔和颜料,开始画面。画师从阴暗处画到光亮处,此刻阳光从敞开的大门洒在地面上,缓缓前行的金黄色矩形强光照亮了塔楼内部。从门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画面左后方那座火山爆发的遥远泛红光线上,而一旁的山下,则是以长矛拼杀或等候进入格斗战场的骑士们。在壁画的底层和上方,蓝与灰的层次和加强距离效果的泛白透明颜料同时把那个区块的色调变得更冷了,使得现代城市的钢骨玻璃帷幕大楼在那两种光线之间更显得突出。那是一座崭新的特洛伊城,城市的前方,特洛伊国王普赖姆的儿子和媳妇以真人比例在画中的前景道别。战争画师含糊地低语着:“泪涔涔的你,某个穿着青铜盔甲的希腊阿该亚人将会带你一起远走。”为了画那个场景,法格斯简直陷入了痴迷的地步,先是直接到阿雷素(Arezzo)的圣方济教堂观摩,然后在所有找得到的书本里,仔细研究弗朗西斯卡画在教堂正殿右上方的《亚当之死》(La muerte de Adán)旁的两位年轻男女的肖像。如同乌切罗的图画,那些十五世纪的壁画与法格斯的塔楼壁画有着密切关联,尤其是《君士坦丁之梦》(El sueino)——他画赫克托耳的武器时,灵感隐约来自其中一位哨兵以及《希拉克略之战》(Batalla de Heraclio)和《君士坦丁战胜马克森提》(Victoria de osobreMajencio)。法格斯从弗朗西斯卡画中的年轻女子身上得到启发,画出安卓玛卡的形貌,她怀里抱着小男孩,裸露出一边肩膀和乳房,由混乱的几何图案勾勒出的衣服皱褶像是她刚从床上起身,尤其是她那迷失在战士肩膀后方的悲伤眼神,好像在浏览着圆形壁画中从战场到逃离焚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