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西班牙人。父母皆出身名门,三代以来都和画界保持着密切关系,包括法格斯后来也认识的八旬画家外婆罗拉•歇格莉。外婆是包豪斯学校[4]后期的学生,也是波纳尔[5]、毕加索、杜尚[6]、让•雷诺阿[7]等人的朋友,还曾以神学院学生的打扮,与布列松[8]在电影《游戏规则》(La Regla del Juego)中客串演出。奥薇朵非常喜爱外婆,这位老贵妇在法国南部度过晚年,整天不是关心德军进入巴黎的消息,就是注意谁是蒙帕纳斯的琦琦[9]的最后一位情人。外婆过世前不久,他们曾去探访她,那是个装潢俭朴、处处展露直线的白色小屋,花园里也呈直线整齐排列,栽种的是蔬菜而不是花草,那是她卖掉最后一幅自己和别人的画,坦荡荡地花掉最后一分钱以后的事了,还包括卖掉一部世界闻名的老雪铁龙,那部车现在放在尼斯的柯坦兹(ze)博物馆,其中一扇车门上有布拉克[10]画的灰鸟,另一扇车门有毕加索画的白色海鸥。“我的情人”,奥薇朵把法格斯介绍给外婆时淡淡地说。外婆拿了几本旧相册给他们看,包括在巴黎、蒙特卡罗、尼斯的留影,在马丁岬()与佩姬•古根汉[11]和马克斯•恩斯特[12]共进早餐的照片,以及五岁的奥薇朵在莫金斯(Mougins)倚坐于毕加索膝上的倩影。外婆身上依稀可见照片里的迷人风采,像是从佩纳戈斯[14]的图画里走出来似的。“我是最后几个能让男人受尽煎熬的女人之一,”年迈的外婆温和地笑说,“然而,我的孙女太晚来到一个太老的世界。”
打从一开始,不光是奥薇朵的美,她的举止也深深吸引了法格斯。她说话的方式,每说完一句话后微微低头的模样,或她带着默契像是不谙世事的聆听神情,以及她那种教养良好又带点高傲的仪态,而她那温和的残酷,她太年轻又太漂亮,无法懂得不带算计的同情因谈笑风生的幽默和调皮的礼貌而显得缓和许多。法格斯也清楚了解,即使她刻意避免,依旧是个到处受人瞩目的女人:男人会在门前礼让她先过或帮她开车门,她只要望一眼,服务生就会立刻迎上前来,餐厅领班会为她保留最好的位置,旅馆经理会给她视野最棒的房间。奥薇朵对待一切事物都回以她那又亲切又嘲讽的招牌笑容,表达意见时透露出机智又高雅的幽默,更具有完全不需退让、即可马上和任何对话者平起平坐的无穷能力。甚至连餐厅和旅馆的小费,她也像是低声分享一个笑话那般偷偷塞出去。当她像个淘气的小男孩般呵呵大笑时,任何男人都乐意为了她或她的笑声而死。那些她都相当在行。她说,像我们这种有教养的人,只要说点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就能轻易博得别人的好感。她可以用五种不同语言的说话或沉默的方式去诱惑人,也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声音和动作,甚至记得每个小细节,她叫得出门房、服务生和计程车司机的名字,懂得运用各种行话和腔调,被惹毛了还会优雅流利地飙几句粗话——毕竟她拥有意大利血统。她天生练就跟底层人士打成一片的本领,懂得降低他们心想革老板的命但又身不由己服侍他人的愤恨感,也懂得降低他们以宿命的尊严接受自己角色时的自卑感。女人会像姊妹般羡慕她,男人第一眼就会接纳她、认同她。如果奥薇朵是个生在世纪初的男人,法格斯可以不假思索地想象她穿着燕尾服,坐在早晨的某家巧克力店里,和她前晚受邀参加晚宴或舞会的屋主的佣人共进早餐。
第一天晚上,在墨西哥市,他也抵挡不住那种魅力。他居然身处圣安赫区的一家餐厅里,手腕撑在一张位置不错的餐桌边缘,他先前的保留态度、他的经历、他对世界的看法,在此刻通通弃守了。他穿着深蓝色外套和牛仔裤,她则穿了一件剪裁简单的紫红色套装,那合身的线条好像是直接画在她臀部和修长的腿上似的。领班过来打声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