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树丛中停下。湖边的房屋像苏醒了似的,院子里人来人往。
不久,有三个人走出大门。其中身材最高的一个举手往帽檐上一碰,行个军礼,慢慢地离开那座房子。他登上山坡,回头向留在门口的两个人挥挥手,就沿着便道快步走去。这时特拉夫金发现那德国人背着一只背囊,左臂上有条白绷带。
特拉夫金立刻想到应当抓住这德国人。这简直不是思想,而是意志的冲动,每个侦察员只要一见任何德国人,都会产生这种冲动。后来特拉夫金才恍然悟到,这德国人扎着绷带的胳臂跟惊动过侦察员的夜半呼号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原来湖边的房子是医院。沿便道走去的高个子德国人刚刚出院,正要回他的原部队去。谁也不会寻找这个德国人的。
阿尼卡诺夫和马莫奇金也没睡觉。特拉夫金走到他们身旁,指着稀疏的树木中隐约可见的瘦长人影,说:“要抓住这个鬼子。”
两人吃了一惊。平日很谨慎的中尉,居然下令大天白日抓德国人!
于是特拉夫金指着房子解释道:“那是医院。”
他们看见德国人胳臂上有条白绷带在阳光下闪耀,也就明白了。
他们叫醒那些睡着的侦察员,一起去森林截击德国人。德国人一面走,一面打口哨吹小调,大概正在这个春天的早晨陶然自乐。其实一切都非常简单。初次出马抓“舌头”的小“鸽子”甚至感到扫兴。他连碰也没来得及碰这鬼子一下。当他们把鬼子捆起来,用船形军帽塞住他的嘴巴,拽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万分激动的“鸽子”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哩。
这个德国人躺在长满榛树的洼地上:一管被人稍稍拽长了似的尖鼻子朝着天空。他们从他嘴里掏出帽子。德国人开始哼哼。
特拉夫金用俄国腔硬梆梆地说着德语,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
“一三一步兵师,工兵连,”德国人回答。
这是侦察员们知道的一个驻守前沿的步兵师。
特拉夫金仔细看了看俘虏。他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灰白发,水汪汪的浅蓝眼睛——典型的德国人眼睛。
特拉夫金紧盯着这对水汪汪的眼睛,提出第二个问题:“你在这里见过党卫军吗?”
“噢,见过,”德国人答道,他好像因为熟悉情况而自鸣得意,已经能够比较大胆地瞧他周围的俄国人了,“他们在这里的人数挺多,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部队?”特拉夫金问。
“这是党卫军‘海盗’坦克师,一个著名的强大的师。希姆莱的精锐部队。”
〔原文如此,应为第五党卫军“维金”装甲师。〕
“哦……”特拉夫金说。
侦察员都明白中尉探听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虽然这德国人不知道“海盗”师的编制和集结的目的,特拉夫金还是挺重视他所获得的情报的意义。现在他几乎怀着好感来看这个瘦长的德国人和检查他的证件了。德国人望着这位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哀愁的俄国青年,忽然觉得有了希望:难道这可爱的小伙子会下令处死他么?
特拉夫金把眼光从德国人的士兵证上移开,想起必须结果他了。
俘虏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哆嗦起来,话语中充满力量地说:“共产党员先生,同志,我是一个工人。请看看我的手吧。相信我,我敢发誓,我不是纳粹分子,我是工人,我父亲也最工人。”
阿尼卡诺夫大致懂得德国人说的话。他知道“工人”这个词。
“他伸出他那双起老茧的手说:我是工人,”阿尼卡诺夫忧郁地说,“可见他知道我们这里是尊重工人的,他知道他在跟谁打仗,但他还是打下去……”
特拉夫金从小接受敬爱工人的教育,然而他非处死这个莱比锡的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