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相去不过一百多步,如果待到更深人静,悄悄地爬上这棵梧桐树,朝西疾呼,父皇、母后定然听得见的。只要听见了,自然不会漠然置之。那时下旨召见,谁敢拦阻?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找到申冤诉枉的道路了。
想到这里,他决意走上前,双手合抱那棵梧桐树,手脚并用,攀缘了好几尺,才松手滑回地面。行,能爬上去的。他略一思忖,便大步流星地回“庶人村”。白天上树太显眼,父皇也不一定在寝宫,还是把这最后的一次机会留到晚上吧。
当晚,杨勇提前上床,熄灭了室中的灯火,耐心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鼓楼终于报道亥刻的来临。他悄悄地着衣下床,蹑手蹑足小心翼翼地打开柴扉,细听四周确无动静,这才急急地走向日间觑准的那棵梧桐树,脱下鞋子,然后抱住树身,手绕脚蹬,步步往上攀缘。
蓦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咒骂声:
“臭娘儿,果然不出左庶子所料!”
杨勇明白:这左庶子就是刚刚兼任的大理少卿杨约,他是天阉,因而比常人更为阴毒。显然是自己白天试攀时泄露了天机。
他一急,运出了全身力气,终于攀到大树的分岔上。但就在此际,足踝被一只手紧紧地钳住。
“父皇……!我好冤枉啊……我好冤枉……啊……!”
他像衔在浪口的羔羊惨叫着,叫声撕裂了黑幕般的夜空。
独孤伽罗才合眼,便又发现自己跪在阎罗殿下。东墀铁床烈焰熊熊,西墀油锅依然翻滚。她见此惨厉景象,不觉打了个寒噤。接着便听判官询问道:
“独孤伽罗,杨坚受禅之际,杀尽宇文氏男子,这是谁的主意?”
“虞庆则、高颎、杨素……”
“还有谁?”
“还有……我夫妇自然也同意……”
“你们盗人之国,复又灭人之族,你可知罪?”
“此事实然罪孽深重。为了赎罪,我大隋立国之后,诏今天下州县名山立寺三千七百九十二所,度僧尼二十三万,写经四十六藏……以此超渡先朝亡魂,当可补过。此外,诸王子均于京帅立寺,供养先朝命妇。如今,宣帝后来满月法净、宣帝后陈月仪华光、宣帝后元乐尚华胜,宣帝后尉迟繁炽华道等人,她们都安居京师寺中,衣食无缺,以此安置先朝家眷,岂无功德?”
那判官听了直是冷笑,而后反问道:
“独孤伽罗,我且问你:倘若有个大盗,他于谋财害命之后,为了心安理得,将盗来之财的百分之一用以建寺,为苦主超渡亡魂,如此作为可有功德?”
独孤伽罗一愣,判官这一反驳好生厉害,她所堆砌的诸多善行竟于瞬间崩塌。气恼之下,突然狂性大发,竟是狂笑不止。
待她笑止,判官问道:
“有何可笑?”
独孤伽罗满脸煞气:
“我笑自家建寺实是多此一举。我平生杀人可谓多矣。”
“那你认罪了?”判官道。
“不!不仅无罪,而且有功!”独孤伽罗道。
“胡说八道!”判官厉声驳斥。
独孤伽罗却冷静应道:
“以今世而言,我的话确是荒谬绝伦,但是万世之后呢?万世之后,天下势必人多为患,那时候世界一定如插满香烛的香炉。人若想跨一步定然要踩上别人的后跟,而大家都心慈手软,谁也不愿杀人。这么一来,世人若不饿死,也会挤死。可见,我预先杀人,乃是为万世之后立功立德,只是杀得太少,哈哈!太少了,嘻嘻!嘻嘻……”
举座一时都傻了眼,不仅因为她笑得十分诡谲怪异,还因为她那匪夷所思的道理。沉默了半晌,那判官与阎王絮絮低语了一阵,才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