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中国套盒
亲爱的朋友:
为了让故事具有说服力,家使用的另外一个手段,我们可以称之为“中国套盒”,或者“俄罗斯套娃”。这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依照这两种民间工艺品那样架构故事,大套盒里容纳形状相似但体积较小的一系列套盒,大玩偶里套着小玩偶,这个系列可以发展到无限小。但是,这种性质的结构:一个主要故事生发出另外一个或者几个派生出来的故事,为了这个方法得到运转,而不能是个机械的东西(虽然经常是机械性的)。当一个这样的结构在作品中把一个始终如一的意义——神秘,模糊,复杂——引入故事并且作为必要的部分出现,不是单纯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互相影响效果的联合体的时候,这个手段就有了创造性的效果。比如,虽然可以说在《一千零一夜》里,那些有名的阿拉伯故事——自从被欧洲人发现、翻译成英语和法语以后就成为人们喜爱的读物了——的中国套盒式的结构,常常是机械性的,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一部现代里,例如胡安•卡洛斯•奥内蒂①的《短暂的生命》,书中使用中国套盒就产生巨大的效果,因为故事惊人的细腻、优美和给读者提供的巧妙的惊喜,在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中国套盒的。但是,我走得太快了。最好是从头开始,平心静气地描述这个技巧或者说叙事手段,然后再看看它的变种、使用方法、使用的可能性和风险。
我想,说明此事的最好例子就是上面引证的那部叙事文学中的经典之作,西班牙人是从布拉斯科•伊巴涅斯②的译本中读到这部作品的,而伊巴涅斯又是根据J-C•马特鲁斯③博士的法译本翻译而成的,这部名著就是:《一千零一夜》。请允许我提醒您作品中那些故事是怎样连接起来的。山鲁佐德为了避免被可怕的苏丹国王绞死——声日同这位国王的其他妻子一样,她给国王讲故事,但是对这些故事做了处理,让每天晚上的故事在关键时刻中断,使得国王对下面发生的事情——悬念——产生好奇,从而一天又一天地延长生命。这样,她一直延长了一千零一夜,最后苏丹国王免了这位出色的讲故事人一死(他被故事征服了,甚至到了极端信奉的程度)。这个聪明的山鲁佐德是如何设计这些故事的呢?她的目的是连续不停地讲述这个维系她生命的故事里套着的故事。她依靠的是中国套盒术:通过变化叙述者(即时间、空间和现实层面的变换),在故事里面插人故事。于是,在那个山鲁佐德讲给苏丹王的瞎子僧侣的故事中,有四个商人,其中一个给另外三个讲述巴格达一个麻风病乞丐的故事,里面有一位既不傻不懒又爱冒险的渔夫,在亚历山大港的市场上,把海上惊心动魄的经历讲给顾客们听。如同在一组中国套盒或者俄罗斯套娃里那样,每个故事里又包括着另一个故事,后者从属于前者,一级、二级、三级,一级级地排下去。用这种方法,通过这些中国套盒,所有的故事连结在一个系统里,整个作品由于各部分的相加而得到充实,而每个局部——单独的故事也由于它从属别的故事(或者从别的故事派生出来)而得到充实(至少受到影响)。
通过回忆,您大概已经清理了一下自己喜欢的大量古典或者现代,其中会有故事套故事的作品,因为这种手法实在太古老、用得太普遍了。可是尽管用得如此之多,如果是由出色的叙述者来掌握,它总会具有独创性的。有时,毫无疑问,例如《一千零一夜》就是如此,中国套盒术用得非常机械,以致于一些故事从另外一些故事的产生过程中并没有子体对母体(我们就这么称呼故事套故事的关系吧)的有意义的映照。比如,在《堂吉诃德》里,产生这样有意义的映照是在桑丘讲述牧羊女托拉尔娃的故事时——堂吉诃德不断对桑丘的讲述方式插入评论和补充——(这是中国套盒术,母体和子体的故事之间互相作用、互相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