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吓电话
他怕跑丢了就存进最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去街上买一根三分钱的水果冰棍。这份回忆就像当年的等待一样甜蜜。人在贫困的时候,因为值得高兴的事情很少,所以遇上一件就很容易刻在心里。现在富裕了,钱挣得容易数量也不算少,那种快乐反而再也找不到了,如果硬要说快乐,也只剩下看着账面上数字不断累加时的一点点快感,再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向天歌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部赚钱机器,没有了激动,没有了热情,生活的圆心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多地增加广告款。
向天歌刚把上一年海江市几份日报的广告行业数据对比表摊在桌上,靳常胜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说接到一份区工商局发来的传真,要对两个月前做过的一则广告罚款。向天歌有些恼火,怎么越急越添乱呢?眼下全市正在进行贯彻《广告法》情况大检查,顶风作案是大忌,“海都”又是根基最浅的一份报纸,所以必须在处理意见出来前大事化小,否则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向天歌回到报社后,第一件事就是看那份工商局的传真。传真一共两页,上面标明了违规的内容、广告复印件以及《广告法》第19条和37条的原文并且在下面画了红线。第19条是:食品、酒类、化妆品广告的内容必须符合卫生许可的事项,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与药品混淆的用语。第37条是:违反本法规定,利用广告对商品或者服务作虚假宣传的……对负有责任的广告经营者、广告发布者没收广告费用,并处广告费用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对这些规定,向天歌并不陌生。他参加过工商局组织的媒体广告负责人大型培训班,七天的时间,广告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不正当竞争法、产品质量法、商标法等等学了个遍,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部法典,问题是活学还要活用,广告违规对于广告部来说,就像日出日落一样,再正常不过了,连工商局自办的内部刊物《海江工商》都经常变相地刊发商业广告,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这种事情往往是灯下黑,而且是想追究谁谁就肯定有错。
向天歌琢磨着传真上的措词,其实就是海川县产的一种葡萄酒里面加了一句“有活血化瘀、降低血脂功效”的话,属于那种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问题。叶子凡说得对,不管中间如何运作,整改措施是一定要充分并中肯地写出来报上去的,不然上下都不好交代。靳常胜在传真背后附上了当时刊发广告的发票,总计三个整版,按照《海江都市报》食品广告的刊例,一个版5万元,总费用15万元,即使是按一倍处罚,也是个不得了的事情。虽说直接责任是代理公司的,报社可以用代理公司的保证金代缴罚金,但是,目前“海都”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在此类问题上对广告公司采取强硬态度,必须想办法让工商局收回成命,按口头警告处理,把罚款变成个人口袋里的红包,然后再象征性地交一点管理费。
向天歌对现在的风气和心态感到很悲凉也很无奈,每当被执法部门通知违规时,第一反应不是检讨自己,而是琢磨哪里得罪了这些部门,然后如何找人从中运作大事化小。他给管天亮打了手机,让他马上回报社。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向总,我是沈唱,我做了一个策划,想请您指点一下,不知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向天歌看看表:“你来吧,给你半个小时。”
沈唱高挑身材,披肩长发,一身浅灰色的职业装,反倒衬出几分俏皮。她恭敬地递过一本夹在透明夹里的打印稿,说:“向总,您那天讲的广告理念对我很有启发,是学校的书本上学不到的。我的最大困惑就是创意出奇的能力很差,另外不知怎么揣摩客户的口味,刚来的时候,以为只要嘴甜一点,人家就把广告送来了,碰过几次钉子,才知道广告的门道其实挺深的。”向天歌抻出支烟,又迟疑了一下,说:“我抽支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