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访
,那么三下五下的一个树疙蔸就绐挖起来了。
颜少春对付着一棵老树疙蔸,一连挖了几十下,也挖不起来。这时,那个沉默的女人跨过来,微微一笑,轻声说:“我来。”只见她翻上翻下几锄头把四周的根子斩断,把土刨了开来,咬紧嘴唇,对准那插入泥土的入地根,又是那么几锄,树疙蔸就起来了。
颜少春十分羡慕这个妇女,她说:“你真有劲哩!”
那个女人苦笑一下,还没开口,旁边一位干瘦的黄脸膛女人就酸溜溜接过话去说:“同志,我们这些乡坝头的女人,要是没得劲,哪个男人要你!白吃闲饭的好事,没得!”
她这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又被别的女人接了过去。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关于有劲没劲啦,白吃不白吃啦,谁家的男人打婆娘啦,等等“闲条”又呱啦开了,没完没了的,好像她们全是一些无忧无虑的、没有心肠的女人。她们嘻嘻哈哈,谈笑风生,仿佛现刻不是葫芦坝的漫长而寂寞的冬季,那落日余晖也像增添了几分暖意,犹如春天已经来到了似的!
这样的气氛容易感染新来乍到的客人,使人暂时忘却眼前的现实,而想起那些美好的事情。颜少春置身在这群勤劳的妇女当中,这些年来笼罩在她眉宇间的那一抹愁云,一下子散开了,一种新鲜清澈的空气充满了她的心胸,脸色变得红润,手上的锄头挥舞得更加灵活了。不多一会儿,她已经刨出了两个老树疙蔸。她像别的女人一样,扯起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
许琴在隔着一丈多远的地方挥动着锄头。这个健壮的年轻人已经脱去了棉袄,只穿一件果绿色的半旧的衬衣,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红扑扑的脸上冒着热气,两根粗大的发辫随随便便地挽起来挂在头顶,露出一段修长的油黑颈项。颜少春擦着汗,望着这矫健的身影,不由想起了两天前许琴和她的一场谈话。
那天下午,会议进行分组讨论,颜少春参加了年轻人那个小组,各大队的团干部们看到新来的工作组长来听取他们的发言,都很兴奋,争先恐后地汇报着自己那个团支部的工作。他们生怕工作组长有轻视他们的意思,还特别慎重地摸出小本子来念着一些据说是很重要的数字:组织青年参加了多少次批判大会,写了多少箱批判稿,批斗了多少个人,收缴了多少本黄色书刊……总之,团干部们做了很多工作,他们每一个人的发言几乎都带有当时十分流行的话:资本主义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产阶级专政越来越巩固。
许琴在那个会上没有发言。散会以后,颜组长把她请进自己屋里,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许琴。”
“对,你看我这小本儿上记着呢,各大队的团支书都发了言,就你没有说话,你们葫芦坝没啥好说的么?”
“嗯,没啥好说的……哎,不晓得该咋说呢。”许琴神色紧张地看着工作组组长。其实,这个二十岁的姑娘这一天的思想活动,是她有生以来最激烈的,四姐搬家时的眼泪,八姐信上的话语,七姐的庸俗无聊,郑百如矜持的笑脸,还有工作组长在大会上的一番热情洋溢、语重心长的演讲……这一切,引起她对葫芦坝过去未来的思考,引起了她对姐姐们的前途的思考,同时,她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处境思索。这一天,她像一片落叶,被狂风吹落,一会儿落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她心里有多少话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颜少春见她神态有些紧张,便给她倒了一杯开水,说道:
“实在想起来,也真没啥子好说的。团的工作,这些年来很难搞,都搞了一些什么呢?天才晓得!……”颜组长说到这儿笑了起来,“那些团干部们真可爱,他们拿报纸上没人看的那些空话来对付我。哈哈哈……好像我特别爱听那些一样……”
听着颜组长轻松的笑声,许琴紧张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