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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对峙,不是对抗
医疗、保险……她都得惦记着,我和老范从此有人管,蹭在老郝的小房子里,厨房小得进不去人,老郝一条热裤,两条长腿,围个围裙,做泰国菜给我们吃,拿只小银剪剪小红尖椒圈,脚底下放着一盆鲜虾:“今天好不容易买着鱼露。”我和老范倒在藤摇椅上,喝着蜂蜜水,手边水晶碗里是金丝枣,硬纸叠的垃圾盒让我俩放核。

    “老郝。”

    “嗯?”她在厨房应。

    “我要娶你。”

    “滚。”

    采访的时候她总冷眼看我,刚开机她就叫“停”。

    “你那个——”她指指我手腕上戴的很细一支的银镯子,我穿着白衬衣,想着没人会看见。“你不戴,没人不高兴,”她说,“你戴了就可能有人不喜欢。”

    我摘下,之后不在工作时候戴首饰。

    老郝眼底无尘,她来之后,选题就更硬更难。我们去江西找个失踪的贩卖假古董的犯罪嫌疑人,深冬半夜,车熄火了,两人冻得抖抖索索,在后头推车,身上都是泥点子。满天星斗亮得吓人。找到嫌疑人家,一进家门,正对着桌板上放一个黑白镜框,是个遗像。

    家属一摊手:“死了。”

    这人是当地公安局长的弟弟,我们去了公安局。

    局长戴一个大墨镜,见面寒暄,拿出上百万字文学作品集送我们,聊了半天文学,才开口说案子,说嫌疑人被山东警方带走了,再没见过,说可能在监狱里病死了。

    我狐疑:“听说这人是您弟弟?”

    他大大方方地说:“是啊,我大义灭亲,亲自把他交给山东警方的。”

    我们打电话问山东警方,这死人到底怎么回事。人家根本不理我们。也是,隔着几千里,打电话哪儿成啊。

    五个人回到宾馆,愁眉苦脸,像吃了个硬币。

    老郝说:“我去。”每次,她决心已定时,都是嘴往下一抿,一点表情没有,眼里寒意闪闪。

    她看了下表,没收拾行李,从随身小黑包里拿出个杯子,接了一杯热水,拧紧盖,插进侧包,下楼打车,三小时后到了车站,一跳上去火车就开动了。到车上打电话跟我商量去了找谁,怎么办。一个多小时后,电话没电了,突然断掉,不知道车到了哪儿。

    我放下“嘟嘟”空响的电话。那天是圣诞节,手机关了声音,一闪一灭都是过节的短信,北京上海,都是远在天边的事儿,我对墙坐着,小县城里满城漆黑,无声无息。

    满是霉味的房间里,深绿色地毯已经脏得看不出花纹,水龙头隔一会儿就“咔啦啦”响一阵子,流一会儿铜黄色的水。我在纸上写这件事的各种可能,如果真是局长私放了他弟弟,他会怎么做?……这样做需要什么程序,谁能帮助他?这些程序会不会留下痕迹?……我乱写乩画,证据不够,脑子里像老汽车一遍遍拿钥匙轰,就是差那么一点儿打不着火,又兴奋又痛苦。

    不成,这么想没用。

    我必须变成他。

    我趴在桌上继续在白纸上写: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我会需要谁来帮助我?……我的弱点会是什么?脑子里像有灯打了一下闪,我打电话问公安局的同志,闲聊几句后问:“你们局长平时戴眼镜么?”

    他犹豫了一下:“不戴”

    挂了电话,我继续写:“见记者的面要戴墨镜遮自己的眼睛……是个写诗的文学青年……他的弱点可能是什么?”

    我写:“意志。”

    陈虻有一次跟我讲,日本横纲级的相扑选手,上台的时候。两人不交手,就拿眼睛互相瞪,据说胜败在那时候就决定了。两刃不相交,就靠意志。整整一天,我们没有出宾馆的门,敲门也不开,当天的日记里我写:“交战之前,明知他腰里有银子,但被衣衫盖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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