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渔夫
色彩鲜艳的衣物、像鸭子那样漂浮着的羽毛帽子、长长的像鬼的手指那样梳耙着河水的手套,但是没有人试图去帮助那个受伤的船失或者衣服闪亮的外国人。另外的外国人也没去援手:他们害怕走下那块跳板。岸上的本地人不会去帮忙:如果他们干涉命运,他们将为那两个未曾淹死者的生命负责。可我并不这样想,因为我是个客家人。客家人是拜上帝教徒,而拜上帝教徒是人类中的渔夫,所以我抓住一根掉在河水里的竹竿,沿着河堤跑过去,伸出竹竿,让竿上的绳索顺水流荡下去。那个苦力和外国人用他们急切的手抓住了绳索,然后我使尽全身力气把他们拉了上来。
一等我把他们拉上来,那些本地人就把我推到一边。那个受伤的船夫被他们弃之地上,任由他呻吟咒骂着。他就是老鲁,后来变成了看门人,因为肩膀断了后他无法再干苦力的活儿了。至于班纳小姐,那些本地人把她拽到堤岸高处,她在那儿呕吐出河水,接着哭叫起来。当那几个外国人最后终于从船上下来时,那些本地人围挤在他们身边,高喊着:“给我们钱。”一个外国人把一些小钢板扔在地上,那些本地人就像飞鸟似地扑向它们,攫夺着,然后四散而去。
那些外国人用一辆车载班纳小姐,一辆车载断了骨头的船夫,再用三辆车装载他们的盒子、板条箱和衣箱。他们一路走向在长鸣的传教会馆,而我则跟在后面跑着。这就是我们三个怎么会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的经过。我们三人不同的命运就是在那条河里汇流到一起,而且像溺水女人的头发一样纠结缠绕在一起。
事情就像这样:如果班纳小姐没在跳板上蹦跳,老鲁绝不会折断他的肩骨;如果他的肩骨没有折断,班纳小姐绝不会几乎淹死;如果我没救班纳小姐,使她免于淹死,她绝不会为老鲁肩骨的折断而感到难受;如果我没救老鲁,他绝不会告诉班纳小姐我做了什么;如果班纳小姐不知道这一点,她绝不会要我做她的伴当;而如果我没有成为她的伴当,她就不会失去她所爱的男人。
那幢鬼商大屋在长鸣。长鸣也位于蓟山,但在我的村庄的北面,距金田是半天的路程。可由于有那么多的箱子和在车上呻吟的人,我们费了两倍的时间。我后来知道长鸣的意思是“永远不结束的歌唱”:在这村庄的后面,高耸入云处,有许多洞穴,成千上百。当风刮起来时,洞口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恰如那为失去了儿子而伤心的母亲所发出的声音。
我生命的最后六年就是在那儿度过的——在那幢房子里。我与班纳小姐、老鲁以及传教士——来自英国的耶稣信徒:两位夫人、两位先生——住在一起。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些。这是很多日子以后,当我们能够以一种共同语言相互交谈时,班纳小姐告诉我的。她说那些传教士航海来到澳门,在那儿布道了一段时间,然后来到广东,在那儿又布道了一段时间。那也是他们遇到班纳小姐的地方。在这期间,一个新的条约出来了,说外国人可以在他们所喜欢的中国任何地方居住。所以这些传教士就沿西江坐船到内地,来到了金田,而班纳小姐则与他们同行。
那传教士住处是个很大的场所,中间是个大院于,旁边是四个小院子,主屋是间巨大而奇特的房子,旁边则是四间小一点的房子。把各个院子和各幢房子连接在一起的过道上有着遮盖。这地方的四周则环绕着高墙,把里面和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在那地方住过了。只有外国人才会呆在一幢受过诅咒的房子里。他们说他们不相信中国的鬼魂。
地方上的人们告诉老鲁,“别住在那儿,有狐狸精在那儿作祟。”但是老鲁说他什么也不怕。他是个已经相传十代的广州苦力!他非常健壮,足以工作到死;他也非常精明,完全能找到他所想知道的任何东西的答案。例如,如果你问他那两个外国夫人拥有多少件衣服,他会猜测说或许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