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渔夫
人偷了另一个人的盐,在她能跑开以前,那个本地人用匕首戳到了她的脸上。打那以后,她总把她头巾的一只角拉下来盖住瞎眼,她的另一只眼睛变得更大、更黑,就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犀利。她仅仅抢劫本地人,而当他们看到她那匕首般的眼睛时,哦,瞧他们是怎么哆嗦的。
在蓟山地区,所有的客家人都钦佩她,仅是因为她抢劫本地人,而且因为当天王回来找我们求助时,她是第一个参加太平天国的客家土匪。那个春天,她带着一支由客家妇女组成的军队去了桂林,清朝军队抓住了她。在他们砍掉了她的脑袋之后,她的嘴唇仍然在嚅动,诅咒说她会回来毁掉他们家族一百代人。就是在那年夏天我失去了一只眼睛。当我告诉大家有关女怒目骑在她那匹鬼马上疾驶而过的事时,人们都说这是个信号,表明女怒目已选择了我作为她的信使,就像基督上帝选择了一个客家人作为天王一样,他们开始叫我女怒目。有时,在夜深时分,我觉得自己真的能看到到个女匪徒,当然了,不太清楚,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还只有一只阴眼。
在那以后不久,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外国人。不管什么时候外国人抵达我们的省份,在这地区——从南宁到桂林——的所有人就都在议论他们。许多外国人是来做外国那种黑糊糊的东西——鸦片——的交易,那种鸦片使得外国人对中国满怀疯狂的梦想;而有些则是来出售武器——大炮、火药、来复枪,不是快速、新颖的那种,而是缓慢、老式的武器,早已湮没无闻的外国战役的剩余物,得用火媒去点燃;传教士来到我们的省份是因为他们听说客家人是拜上帝教徒,他们想帮助我们中更多的人去他们的天堂。他们不知道拜上帝教徒与基督教徒并不相同,后来我们意识到我们的天国也不一样。
但是我遇到的外国人并不是个传教士,他是个美国将军。客家人叫他凯普是因为那就是他老是穿着的东西:一件巨大的斗篷。他还戴着黑手套、黑靴子,没戴帽子,穿着一件灰色的短夹克,上面有着就像闪光的硬币一样的纽扣,从腰部一直到他的颊部。他的手上捏着根长长的手杖,是白色的藤杖,有着银杖尖和象牙手柄,手柄上刻着一个裸体女人。
他来到蓟山地区时,所有村子里的人们都拥下山到那个广阔的绿色盆地来看他。他抵达时骑在一匹腾跃着前行的马上,带领着五十个广东人士兵——以前的船夫和乞丐,现在则骑着矮种马,身穿色彩鲜艳的军服(据说不是汉族或满族的军服而是法属非洲战争的剩余物资)。士兵们喊着:“拜上帝教徒!我们也是拜上帝教徒。”
我们中有些人认为凯普就是耶稣,或者像天王一样,是耶稣的另一个弟弟。他个子很高,短须,大络腮胡子,一头波浪形的黑发垂落在肩膀上。客家男人也留着同样的长发,没有了辫子的踪影,这是因为天王说我们的人不该再服从清朝的法律。我以前从未见过外国人,从而也无从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但在我看来,他似乎很老。他的肤色就像芜菁的颜色,眼睛如浅水般迷迷蒙蒙。他的脸上到处是深凹和突出之处,就像患了耗竭性病症的人一样。他很少微笑,但是经常哈哈大笑,并用一种驴叫似的声音说着刺耳的话。他的身边总是站着一个人,作为他的中介入,以一种优雅的声音翻译著凯普说的话。
第一次看到那个中介入时,我觉得他像个中国人,而下一分钟他又像个外国人,而后则什么也不是。他就像是那些变成枝条和树叶颜色的蜥蜴。后来我得知这个人的母亲是个中国女人,其父亲则是个美国商人,他受到了他俩的血缘影响。凯普将军叫他一半人,也就是半个儿的人。
一半告诉我们凯普刚从广州过来,在那儿他成了太平天国天王的朋友。我们全都大吃一惊:天王可是个圣人呵,他生为客家人,然后被上帝选为他珍爱的小儿子,耶稣的小弟弟。所以我们都小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