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拥有阴眼的姑娘
当此期间,她的热情是真诚的,可到了最终,情况总是这样:原有的热情消退下去了,于是她又关注起新的什么事情来。我猜测我母亲是把邝当作了一个她将会作上一年东道主的外国交换学生,一个中国的灰姑娘——她将会自立,而后拥有一种奇妙的美国生活。
在邝来临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妈妈带头营造着快乐的气氛,以使我和我的弟弟们能精神振奋地去欢迎一个姐姐进入我们的生活。汤米还太小,除了在妈妈说话时点头外什么也干不了。“又要有一个姐姐了,你们难道不激动吗?”凯文只是耸耸肩,表现出一副讨厌样。只有我像个狂热的新兵一样欢腾雀跃,这原因部分是因为我异常欣喜地得知邝不是来取代我,而是来加入我们家的。
虽说我是个孤独的孩子,可我本来还是宁愿要一只新的乌龟甚或是一个玩具娃娃,而不愿有个什么人来争夺我母亲那早已分派开来的注意力,迫使我去与之分享那已是菲薄如纪念品的母爱。在回想这一切时,我当然知道我母亲还是爱我的,但不是那么全心全意。每当我比较她花在别人——甚至是那些丝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的时间量时,我就会感到自己在她喜爱者的行列中是滑得越来越远,而且一路上还东碰西撞,摔得鼻青脸肿。在她的生活中,她总是有着大量的空闲去与男人约会或与她所谓的女朋友共进午餐,但对我,她却是难以信赖的。带我去看电影或游泳池游泳的许诺,轻易地就会被她以各种借口或忘却取消,或比这还糟:说过的事和说的意思会被她偷偷摸摸地改变:“我恨你那样撅嘴板脸的,奥利弗。”她有一次告诉我说,“我并没有保证我与你去游泳,我说的是我想去。”我怎能以我的要求去反驳她的意图呢?
我学会了对事情别太认真,并把我的希望贴上封签然后搁到难以企及的高架上。我告诉自己在那些希望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的,由此来避免深度失望的伤害。这种伤痛并不比打针时的快速刺痛更糟,然而想起这总会让我再次头疼起来。真不知是怎么回事,作为一个孩子,我怎会知道我本该得到她更多的爱呢?是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拥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感情储存呢?
所以,我当然是不想邝来作我的姐姐的。恰巧相反,这还正是我为什么要在妈妈面前极力显得高兴的原因。这是一种反向逻辑的曲解形式:如果希望永远不会实现,那么就希望你所不想要的东西。
妈妈说,一个大姐姐就是较大的一个我,又可爱又漂亮,只是更像中国人,而且能帮我做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于是我想象的就不是一个姐姐,而是另一个我,一个年龄大一点儿的我——手舞足蹈,穿着轻柔合身的衣服,有着令人哀伤可又使人着迷的生活经历,就像是在《梦断城西》——这部片子我五岁时就看过——里饰演女主人公玛利亚的著名女明星纳塔莉·伍德,只不过这个纳塔莉·伍德眉梢是吊起的。只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我和母亲都是按着那些拿腔捏调地说话的女演员在塑造我们希望的模特儿。
有天晚上,母亲在把我塞进被子里之前,问我是不是要做祈祷。我知道做祈祷意味着说一些别人想听的好话,而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我就祈求上帝和耶稣能帮助我成为好孩子,接着我又说由于我妈妈一直都在念叨,我希望我的姐姐很快就会到来。当我说“阿门”时,我看到她满脸是泪,但又骄傲地笑着。就在我母亲的眼皮底下,我开始收集给邝的欢迎礼物:我的口蒂婶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围巾、我在圣诞节收到的香橙花科隆香水儿、腻牙的万圣节糖果,并把这些变质和发着怪味儿、东拼西凑的东西以一副可爱样儿放进妈妈标着“给奥利维亚的大姐姐”的箱子里。我深信由于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好孩子,所以妈妈不久就会认识到我们并不需要另一个姐妹。
母亲后来告诉我的兄弟们要找到邝是多么的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