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卦
一幸存,枕头、孩子和张角全无踪迹。又过了几天,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采西当时眼看房子没入洪水,心已如房子软塌,四五分裂,被狂卷到四面八方。后来,认识的人问采西:“张角呢?孩子呢?”采西木然道:“鸡鸭都进笼了,钱全在枕头里。”
经过一个春天的斑竹林更为茂密。长期的雨水冲刷,竹叶上的斑点更为清晰,一片叶子上有好几十个斑点之多。小杆菌从地面冒出来,菌色灰白,茅屋的坑洼处也长了一些菌和野草,叶片略微泛黄。凉风飕飕掠过草尖。采西如斑竹叶般一阵颤栗。阿良要她编一对竹筐,来年挑秧草用。竹子长得太好,采西只是对着竹子出神。她清醒时一言不发,糊涂时嘴里念不停。阿良骂她神经病。采微在路边生下的儿子,叫路生。路生一见采西就哭,路生一哭,阿良就烦,采西就不敢在家里四处走动,要么在田里园里埋头干活,要么枯坐房间闷声不响。
采微仍很安静,唇上死皮不绝,偶尔扯出血丝。脸上总有伤痕,身上常有瘀紫。抱孩子犹如抱件物什,不与他说话,有事就随便将他搁下,若孩子跑到有危险的地方,她便将他抱回来,接着忙活。她对采西一如从前,平常清淡,仿佛采西从未出嫁。父亲去年春节回来,知道采西嫁到芷湖口去了,听阿良说起那边的景况,父亲去过那地方,湖泊多,水产丰富,采西婆家自然不会穷。父亲心境平和,大年初一,吃过两块糖煎糍粑就打莲花落去了。
采西的毛病时好时犯。帮忙烧火做饭是件危险事,好几次她将燃烧的柴火拿出来,差点酿成火灾。阿良怒不可遏,劈手甩了采西一巴掌,喝道:“神经病,自己房子被水冲了,想一把火烧掉老子的屋么?”
采西瑟瑟发抖,头发凌乱,白多黑少的眼光从头发缝隙里透射出来,只是空洞。
阿良连带骂了采微一顿,用竹条儿把牢里的猪抽得嗷嗷惨叫。阿良发威,鸡飞狗跳,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吃饭时,他又将采西的满碗米饭削去一半,不许再添。若桌上有肉菜,断不容采西夹第二筷子。采西放下碗筷,跑厨房哭。阿良提了嗓门说道:“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你是张家的人,吃采家的饭,还嫌饭馊?不吃?不吃就倒了喂猪。”
采微悄悄将饭端到厨房,塞到采西手中,或者把采西拉回桌边,趁阿良不注意,给她夹一筷子菜。多一张嘴吃喝,米缸就是比平时空得快。日子一久,连采微也觉得采西的确是张家的人了。
采西的两种精神状态越来越极端。好的时候,除黯然伤神之外,知道这番回归娘家,不比当女儿的时候,格外小心做人,勤劳做事。阿良的态度更是不如从前那般体贴温柔,和善可亲。心底里盼父亲回来,或可撑腰。又细想起这两年的变故,皆因父亲把阿良带回家而始。若不是他,她断不至于嫁到芷湖口,嫁给张角,又如此穷困潦倒地回来,受他冷眼与恶斥。
但一会儿采西又犯病,瑟瑟发抖,胡言乱语。见到吃饭更是恐惧。只要阿良刚端起饭碗,采西尖叫道:“别吃,别吃,一碗蚂蚁,活的,到处爬。”有时她会抢过阿良的饭,十分小心地将米饭一粒一粒捏到桌子上,最后端出去全部倒在树底下。
夜里睡觉,采西半夜三更爬起来,在每个房间里奔跑追赶,黑暗中凳子椅子,或者瓶瓶罐罐被踢得当当作响。阿良把自己的房门闩上,采西就在隔壁弄出更大的声音,朝墙上砸东西,撞门,每晚要折腾一番后才会安静下来。
于是阿良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一段时间下来,那身幸福的膘被生生磨掉一圈。他向村人展示他憔悴的生活,证明这是神经病采西折磨所致。于是人们都知道采西姑娘疯了,对阿良寄予同情,称赞他胸怀宽广,心地好,换了别的人,也许早把采西赶回婆家去了。
阿良决定采取行动。他对采微说:“你妹妹肯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