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皮毛有了缎子般的金色光泽。
无疑,阿喀琉斯带给旨邑巨大的快乐,某种意义上,阿喀琉斯就是她的孩子。
不用狗绳,阿喀琉斯一上街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从来不会掉队。旨邑带阿喀琉斯到“德玉阁”,她在桌边翻书,阿喀琉斯就趴在桌子底下,下巴颌枕在自己的前脚上,佯睡。她陪顾客选东西的时候,阿喀琉斯就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水荆秋的事情把旨邑弄得丢三拉四,连那枚钱币曾有人出价六千的事都忘了说。她突然想起来,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便打电话告诉秦半两,秦半两未接,没一会儿,秦半两就进了“德玉阁”。他没剃胡子,头发剪短了,满头卷翘,暗灰色大方格长袖罩在牛仔裤外头,脚上是一双棕色登山鞋,旨邑一眼看出来,他找她有事,并且此事与她有关,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她抢先把那枚钱币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老头肯出六千,我想可以证明它是有价值的。你拿回去给你爷爷收藏吧,原本就是你买的,它留在你们手上会更有意义。”旨邑边说边打开橱柜,要把那枚钱币取出来交给秦半两。秦半两拉住了她的手,说他不知道钱币是否有价值,当时他买下来就是送给她的,它已经属于她。她的手在他的手里绵软无力,她感到整个身体都被他这只手攥住了,一根稻草的力量就可以将她推到他的怀里。但是,她用一根稻草的力量,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再用一根稻草的力量挪开半步,离开危险的区域。
眼下,秦半两吞噬了她体内的水荆秋,她身体的一切都在拂动,像一阵海浪打来,她在船舷边感到眩晕。她敛声屏息,静候此浪头平息,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失去理智,她珍惜高原的记忆,大难临头水荆秋首先救的是她,他说“死也要陪你”,这些足以构成爱情的坚硬核心。
她知道秦半两一直低头看她。她感到自己像墙头草一样软弱,内心的矛盾风向使她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倒向那边。
他也挪开半步,也撤离到安全地带,问旨邑那老头长什么模样。旨邑简单描述一番,秦半两哑然失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爷爷从北京回来后,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在步行街背后开了一问叫‘德玉阁’的小旧货店,另一枚古钱币,我送给了她。我知道他来过你这里,但不知道他曾和你谈买卖。他并非真想买这枚钱币,他是有意这么做,他真正想和你谈的,不是古钱币,而是关于我。”秦半两抱阿喀琉斯放在腿上,阿喀琉斯不客气地啃他的手指头。
旨邑记起自己当时正和水荆秋通电话,现在,水荆秋的温情言词令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种羞耻感,仿佛她背着秦半两偷了情。他的爷爷必定告诉了他这个细节,他必定可以肯定,她已经心有所属了。一想到他将会疏远她,并再次找到他喜欢的人,旨邑的心就一阵疼痛。
“关于我。知道吗?是他想见你,并打算将我对他说的话转述给你。他说我在感情问题上不够勇敢,犹豫不决,一点都不像他当年。”秦半两无声一笑。阿喀琉斯对手指不感兴趣了,咬秦半两的衣袖,旨邑赶紧过去,想把它抱走。于是四只手交插在一起,都没动弹。阿喀琉斯在四只手中充满困惑,不明白他们要将它怎么样。然后阿喀琉斯觉得有手在颤抖,接着,一只手困住了另一只手;还有一只手被困在另一只手中。
旨邑弯腰前倾,胸部已经碰到他的头发,但双手被他攥住了,动弹不得。她以软弱的声音求他放开她。他说为什么要放开。她说她心很乱。他说他早就乱了。她的身体和心都向他倾斜,她努力抵抗,他的额头、鼻子、耳朵,全部都在产生诱惑,像一盘不同的果子,她想吃它们,它们也在期待。她感到眼前一片凌乱。她拚尽全力抗拒,在她即将全线崩溃之时,她看见原碧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她说朋友来了,迅速抽出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