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绝对不是贼,那个氢气球是绝对有的,还是她亲手系在窗户上的,是一只充了氢气的梅花鹿,郝坚强是个好爸爸,这么热的天他每天骑五六里的单车回家吃午饭就是为了看女儿一眼陪女儿玩一会儿……
关于这段往事,宋小燕经常提起,说一次哭一次,她说那只氢气球肯定是被风吹跑了。
这个时候的马跃,不仅长得初步具有了小帅哥雏形,还是亲戚朋友眼里的神童,因为陈安娜是老师,在她的调教下马跃已经能倒背如流地背诵几百首古诗词,还和已经上了小学的学生们一起参加市里的口算比赛,他居然一举跃过那些年龄比他大、已上学的孩子们拿了个一等奖!
所以每当陈安娜领着他上街,都昂首挺胸,一脸被上帝奖励了的骄傲。就在郝乐意失去父亲的那一年,陈安娜把马跃送进了本市最好的小学,是的,尽管她不过是一职业中学的老师,丈夫不过是白酒厂的一普通工人,可这一点也不是让她和儿子泯然众人矣的理由。
郝坚强去世后,宋小燕完全可以带着郝乐意回青岛,可她没回,也拒绝搬家,虽然这房子是租的,她完全可以早日搬离这伤心之地,可她不。因为楼上楼下邻居都认为郝坚强是贼,他们甚至怀疑门口丢掉的擦脚垫或是一个垃圾簸箕都有可能是郝坚强的作为。宋小燕说,如果她选择搬家,只会让邻居们认为他们做贼心虚,在这地方待不下去了,搬走不过是找一个没人知道他们底细的地方躲起来。
宋小燕不搬。她要用这种沉默的对抗告诉大家,郝坚强不是贼,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更没什么心虚的,她继续住在这里正是因为问心无愧。更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郝乐意,你爸不是贼,我们没什么好怕好躲避的。
这一住又三年。郝坚强在的时候,他就是蒸包子的笼屉,外表坚硬,内里是热腾腾的温暖,在他的笼罩下,宋小燕过着柔软的包子一样的生活。可郝坚强没了,她被强大的生活迅速抛出,从白白软软的包子迅速变成一坨面目狰狞的煤渣。
郝乐意六岁的时候,宋小燕带着她回青岛,因为郝乐意该读小学了,她先是带着她去了婆家。郝乐意的奶奶已老年痴呆了,她忘记了所有的事,唯一记得的就是吃,哪怕是刚刚放下饭碗没五分钟,只要有人在她跟前晃,她就立马精神百倍地追着要吃的,不给她就号啕大哭,郝乐意总是被她吓得哇哇大哭,郝多钱的女儿郝宝宝也会跟风地大哭不止。郝家一共才两间加起来不足二十个平方的房子,孩子哭老人闹,宋小燕实在不好意思住在这里添乱,就回了娘家。
宋小燕的哥嫂怕她回来抢房子,不仅连门都没让她进,嫂子还堵在门口,高一声低一声地骂:“宋小燕亏你也有脸回来!当年没羞没臊地跟着一小偷私奔的人是谁?”
宋小燕急眼,把郝乐意往身后一扒拉,说:“你说谁是小偷?”
“说别人我对得起郝坚强这王八蛋了?啊?你别跟我说他不是,让街坊邻居们评评理,如果他不是贼,我们家好门好窗的人家,户口簿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宋小燕就张口结舌了,在她张口结舌的狼狈里,她嫂子乘胜追击:“宋小燕,跟贼过了几年日子,你脸皮也变厚了啊,现在贼死了,没贼赃吃了你带着贼崽子回来博同情?切!门儿都没有!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们可不是善良到愚蠢的农夫,对送上门来的蛇警惕着呢!”
宋小燕当时就气疯了,扑上去就打。可惜,她是个操心劳力单身带孩子的憔悴女人,根本就不是胖熊一样的嫂子的对手,像堆柴火一样被嫂子拎起来扔在了楼梯上。
伤痕累累的宋小燕心灰意冷,她久久坐在楼梯上,是的,她没有哭,只是低着头,伏在磕破的膝盖上,默默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就爬了起来,拉着郝乐意走了。
回潍坊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