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永生永世
黄梓瑕窘迫地转开脸,而他却在她的耳畔低声说:“无须担心,一切有我。”那些浮云般来来去去的烦恼忧愁,因为他这八个字,而忽然之间完全消散了。
禹宣死于那日凌晨。
因为是要犯,所以在押解入狱的时候,狱卒先押他回家中收拾东西,再过来收监。
他已经记起了一切,自然也记得自己藏鸩毒的地方。他不动声色地便取出吃掉了,又默然跟着狱卒们到监狱里去,仿若无事。
他坐在黑暗的监牢之中,用黄梓瑕父母一样的死法,静静地等待着,感受这无药可解的剧毒侵蚀自己的身体。
万千乱刃在他的腹中直刺,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痛到了极处,连手指头也无法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便什么意识也没有了。死亡降临到他的身上,如同暖意融融的那年春水,又如柔软绵绵的当初雪花。在眼前的血红之中,他蜷缩在牢狱之中,茫然抬头,看见眼前的幻影。
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的,恣意而骄傲的花。
明月透过狭小的铁窗照在他微笑惨淡的面容上,也透过镂雕五蝠的窗棂照在黄梓瑕的身上。
半年来的奔波疲惫已经卸下,所有日夜绷紧的神经也已经松弛。她睡在窗下,平静而舒缓,鼻息轻微。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见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叔叔和祖母。他们在桂花树下,喝着桂花酒,笑着朝她招手。
她提起裙角,踏着碧绿如青丝的茸茸草尖奔向他们。
日光明灿,金色明亮。一粒粒的桂花落在他们一家人的身上、头上,也在桌上铺了一层。浓稠如蜜的甜香在他们的周身萦绕,就像是一个缓缓转动的旋涡,她在里面望着家人们的笑容,有些晕眩,又觉得从未这样开心快乐过。
她有点诧异地想,还没有喝桂花酒呢,怎么就醉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日光这么暖,香气这么甜,轻风这么软。她支着下巴,望着大家。他们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了。
黄梓瑕,依然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穿着轻罗窄袖的浅色衣衫,出身世家,容貌美丽,名满天下,人生完美。
她和大家一起在艳阳与花香中笑着,却忽然觉得寂寞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为什么,她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往前默然走着。走出了桂花香彻的这一个地方,走出了温暖舒适的这片天空。
夏日的荷风猎猎吹来,她看见了站在对面的禹宣。长风之下,翻转的荷盖之前,他身上镀着一层滟滟的水光。
柔和的银光,清素的光彩。他如春日一枝刚刚剥去笋衣,还含着薄薄一层白色新粉的绿竹,清颀匀长,不染半点凡尘。
他含笑望着她,伸手到她的面前,低低地叫她:“阿瑕。”
清风徐来,吹起他的衣角,也撩起她鬓发。
这是凝固了的她的梦境,风雨永远不会侵袭到这一角落,未来似乎永远不会来。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伸出手,握住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十指交缠,心心相扣。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手。
这修长的手掌,匀称的骨节,握住她的手时,那种恰到好处的力度这么熟悉。温柔,又不松懈;包容,却不用力。
她笑着,抬头看着微笑的他,看着这照亮了她最美好的少女年华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她放开他的手,缓缓地,将自己收回的那只空空右手紧握成拳。
她说:“再见。”
在荷塘之前,长风之中,她仰望着禹宣的面容,笑着湿润了眼睛:“不,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