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水千山
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身材本来就高,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人人都觉得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顿时都安静下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
他也不抬手去接,只示意侍从们分开众人,往府门口走去,说:“本王先沐浴更衣,你们可在厅中等候……”
说到这里,他站在大门口,然后忽然呆住了。
一群人不知夔王到底看见了什么,但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话也只说了半截,便再无下文。他身后的人赶紧个个探头,想看看门内到底是什么,会让这个素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闻名的夔王忽然愣住。
李舒白已经回过神来,他进了门内,转身对着阶下所有人说道:“今日倦了,诸位请回,一切事务明日再议。”
“王爷,人命关天啊王爷!温璋的事情到底……”
“王爷,一百二十座浮屠哪!工部上下人等都要上吊了……”
“王爷,您看一眼啊……”
李舒白听若不闻,只让人关上大门。
他站在门后台阶上,望着门内照壁前的那条纤细身影。
黄梓瑕一身鹅黄色裙裳,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插了那支他送给她的簪子。
她站在粉白色的照壁之前,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笑靥淡淡。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之中,含着世间最明亮的一对星子,映在他的倒影之中,照得他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生出万千光彩。
他一步一步,慢慢下了台阶,向着她走去。
而她站在风中,黄衫风动,青丝微扬,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星子也轻轻地动荡起来。
他心口盘旋的那些气息,也随之紊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心口的血狂乱地涌动着,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他走到她身前两步,才停下脚步,问:“为什么要过来?”
她仰头望着他,说:“你阵仗这么大,一路上又不断有人接风洗尘,比我可慢多了。我前日就到了,已经休息了两天。”
他没有被她岔开话题,依然问:“不是叫你在成都安心等着我吗?”
“怎么等呢?等到明年秋日,然后等到你的绝笔信吗?”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双唇却已经微微颤抖,气息语调也略显艰难,“虽然我知道,你既然有了安排,那就定能安然回来的,可……我耐心不太好,而且,比起毫无把握的等待,我还是喜欢自己能抓住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我才觉得安心。”
她面容上的笑容,倔强而灿烂。秋日最后一缕斜阳照在她的笑颜之上,让整个世界都恍惚迷离起来。她金色的容颜让李舒白一时不敢正视,只觉得眼睛微微灼痛。
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骑着那拂沙穿越万水千山,在重重的秋日黄花落叶之中,不顾一切地向着京城飞驰的情形。
喉口像是忽然被哽住了,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抬手,轻抚她的面容,就如触碰幻梦一般,不敢置信,如在雾中。
向来清冷淡漠的声音,此时终于开始波动颤抖起来:“你可知道……如今的局势对我而言,有多危险?”
他命人将随身的那个九宫盒捧上,从中取出那张一路上看了多遍的符咒,递到她面前。
厚实微黄的纸张,诡异的底纹,那上面,“鳏残孤独废疾”六个字,已经全部被猩红如血的圆圈定。而在这六个字符的底下,血红的颜色延伸渗透,如同鬼魅般的淡色暗纹隐隐浮现,形成了最后一个字——
黄梓瑕望着那一个隐隐现出的字,在不祥的底纹之上,似有若无,却触目惊心。
她看了良久,抬起头来面对他的时候,却只微微笑着。
她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就像他当时握住她的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