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能打开,好多隐秘,也只有路波这儿才有答案。但她不敢付诸行动,难啊,每每想起过去,想起那段岁月里发生的事,楚雅的脚步就犹豫,不敢往前。她曾在很多个夜晚,尝试着拨过路波电话,拨一半,甚至两三个数字,就不敢再拨下去。有愧于他啊,人是不能做下亏心事的,做下了,一辈子都理直气壮不起来。可那段日子,楚雅不想再犹豫了,再犹豫,怕是这辈子都没了机会,必须见他,哪怕他拿茶水泼她脸上,哪怕将她拒之门外,哪怕把她轰下山,她也要见!
杂木河水管处那间办公室兼睡房里,楚雅终于见到了路波,老了,都老了。没想到,路波跟老朋友一样迎接了她,还一个劲说,这远的山路,你咋能亲自来,打个电话,我下山不就行了?这话把楚雅暖的,包袱一下就卸了。她凝视着路波,路波也凝视着她,目光碰在一起,又躲开,再碰,再躲开,就这样反反复复好长一阵子,路波才说:“坐吧,真没想到,你还能来。”
有时候,我们心里那堵墙是自己假设出来的,我们总以为它推不倒,拆不掉,其实我们是被自己挡住了。心有多重,墙就有多厚。世间所有的墙都是能搬掉的,就看我们用心搬还是用手去搬。
这一天,楚雅是彻底放下一些东西了,这得感谢路波,是路波让她能从容地放下。房间里充满宽容,充满祥和的味道,路波像一块发黄的海绵,能把所有的不幸和尴尬全都吸尽,然后挤出清澈的水来,让楚雅看到透明,看到干净。是啊,我们所以活得累活得不幸,最大的根源就是我们内心的不干净。清除掉心灵上的杂质与垃圾,我们就会获得孩子般的纯真。那晚楚雅笑了,尽管谈的是非常沉重的事,但她还是开心地笑了。这笑,已经远离了她几十年,几十年啊。
那晚,在已经有寒意袭来的山上,在杂木河哗哗流淌的水声中,楚雅跟路波做了彻夜的长谈。他们后来走出屋子,踏着即将干枯的草地,沐浴着夜风,走在杂木河边上。顺着那条河,他们好像把一生又重走了一遍,过去看不清看不明的东西,那晚的月光给照亮了。过去带了壳的东西,那晚让秋风给吹破了壳。过去解不开的疙瘩,死疙瘩,也让那晚的河水给冲开了。而高高竖在楚雅心里的那堵坚硬的墙,最终也让路波推倒。
是的,楚雅心里是有一堵墙的,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禁锢了她的思想,让她在几十年的生活中,只看到阴暗,看不到一点阳光。
这话是路波说的。路波讲完曾经的故事,又讲完邓家英,最后跟她说:“你这人啊,说狭隘吧,也还谈不上,至少比苗雨兰心胸宽广。说自私吧,也不像,你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活到今天,你也该清楚这辈子错在哪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心里老早种下一棵毒草,别人能拔掉,你拔不掉,还死命地给它灌水、施肥,让它凶猛地成长。你被它欺住了,知道不?”
人就怕点不醒,一旦点醒,人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可惜这一天来得太晚,路波跟她见完面没几天就出事了,楚雅听到消息,怎能不急?联想到前段日子自己的急,楚雅甚至想,难道这是天意,是一种预知?
楚雅不敢想下去。
楚雅不离开水库,不离开铁柜山,不是跟秦继舟缓和了关系,没那么快,三尺的冰,结起来难,解冻更难,化开,真是需要时间呢。她是为路波,一个刚刚在内心里不再仇视的人,一个宽容和不计前嫌的人,刚刚对她进行了心灵救治,却又跟她永诀。楚雅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她的心已被路波唤醒,几十年的寒冰让他饱经风霜的手抚摸过后,暖意融融,可是,那个暖她宽容她的人,却不打招呼地先她而去。
秋末的龙凤峡,回荡着无尽的忏悔,还有生者对死者的追思。从不敢面对过去的楚雅,终于有力量面对自己的过去了,龙凤峡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一遍遍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