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然是章副所长,秦老那边轮不到我跑腿。”林研究员酸溜溜地说,大约觉得这话是在讨好邓朝露,说完后又冲邓朝露谄媚地笑了笑。
这个笑有点倒人胃口,这个男人也有点倒人胃口。世上有不少事是倒人胃口的,比如章副所长,总是想做月下老人,时刻想着创造机会让邓朝露跟林研究员多接触。邓朝露后来才知道这是师母楚雅的意思,楚雅装出一副特关心邓朝露的样子,跑来不跟章副所长谈丈夫秦继舟为何住小楼上不回家,偏要谈邓朝露的婚姻,一再嘱托章副所长,在所里给邓朝露物色一个。所里没结婚的男人就剩秃了一半顶的林海洋,章副所长就像宝贝一样把这个据说爱过五六次又被无情地淘汰五六次的稀世剩品推到了邓朝露面前。邓朝露觉得师母此举有点恶毒,弄不好还含着报复的意思。
师母楚雅怀疑导师秦继舟跟自己的母亲邓家英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在一次吵架中公开将此话骂了出来。邓朝露那天正好也在场,一开始她是站在师母这边的,帮师母劝说导师。导师秦继舟那天脾气格外坏,暴躁得很,听不进去任何劝,他痛骂妻子楚雅卑鄙无耻,投机钻营,有辱师道,接着又骂楚雅厚颜无耻地去找省领导,将已经在学术上初有成就的儿子秦雨弄到一个不伦不类的单位去。这些话严重刺伤了师母,暴怒中师母说了许多过激话,最后竟把目光搁在邓朝露脸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是骂出了那句极为难听的话。
“贱货,贱种,看见你们都恶心!”
她怎么能这样骂啊,邓朝露伤心极了。贱货、贱种,这两个词像两粒罪恶的子弹,毫不留情地穿过她胸膛,给她带来羞辱的同时,也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打了个重重的问号。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邓朝露脑子里就闪过那样的念头,她到底来自哪里?没有父亲的人总是有很重的心事,冷不丁就要往某个坏处想,邓朝露也不例外。记得上中学时,她跟同样很要强的吴若涵因一件小事发生口角,结果“野种”两个字就从吴若涵嘴里蹦了出来,惹得班上对她不服的男生女生哄堂大笑。邓朝露跑回家,非常严肃地问母亲,父亲到底是谁,她是不是野种?
那天她挨了邓家英一个巴掌,这是记忆中母亲赏给她的唯一一个巴掌。打完之后,母亲惊住了,被自己那一巴掌吓住的。脸因恐惧而极速变形,胸脯也剧烈地起伏。母亲是有一对引以为傲的胸的,绝不比吴若涵的母亲苗雨兰逊色,跟师母楚雅的平原比起来,那就简直骄傲得不得了。邓朝露的发育显然跟不上母亲,这也是她后来更加怀疑自己身世的一个缘由。但在那天,她只怀疑父亲。她抚摸着火辣辣的脸,完全无视母亲的痛苦和忏悔,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在哪,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姓?!”
那是一个错误,邓朝露现在才明白,人是很容易犯错误的,偶尔一个念头,一个突然蹦出的冲动,都会酿下终身大错。现在她就很后悔,不该那样伤害母亲。
林研究员还在等,像一个忠实的仆人,非要把副所长章岩的指示传达完,还要将邓朝露带到章岩那里。邓朝露无奈地叹口气,这个研究所净出怪人,不是封闭症就是狂躁症,再就是典型的自我欣赏主义者。总之,没一个心理健全者,包括她自己。她冲杨小慧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然后发泄似的冲虔诚地讨好她的林海洋说:“走啊,还愣着做什么?”林海洋像一只欢快的青蛙,马上就眉开眼笑地前面带路了。
副所长章岩让邓朝露参加一个项目组,明天动身去河的下游沙湖县。
“这个项目关乎我们所在同行间的地位,也关乎今年的科研经费能不能落实。”副所长章岩在所里兼管财务,这项工作所长秦继舟认为很无聊,整天跟那些掌握财权的官员还有校领导打交道实在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事,所以就很客气地交给了副所长章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