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丢了自己的性命!那天晚上,你从上海南站打电话给我,说小丁把跟踪你的人抓住了,我就觉得奇怪了,丁正堂为什么不向我请示怎么处理俘虏。我当机立断赶到车站,正巧碰见那人跟丁正堂在一起,活活儿是一只狼一只狈,我就跟着你一块儿上了去杭州的火车。没想到,姓丁的跟那个不来路不明的家伙连夜雇了一辆车追到笕桥去了。”
洪望楠悲哀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我怎么觉得,你的抗战和我的抗战是两回事?我的抗战是发自内心的抵抗,来自灵魂的不屈。这样的抗战,哪怕在日本人占领了中国每寸土地之后,也不会被扑灭。我们的灵魂是他们永远占领不了的。了不起他们把我们的肉体拿去,毁灭,但除了肉体之外的一切,永远属于我们自己,是自由的。这一切是无形的,是组成我们民族灵魂的……灵魂怎么能绑架?怎么可以绑架一个人去英勇抗战?这跟侵略者绑架我们的民族,要我们承认他们的共荣有什么两样?”
洪望楠回过头,发现季家鸣早已不在屋里了。季家鸣懒得听他抒情,季家鸣是实干家,他只做他认为有用的事。他找了个泥瓦匠,用碗碴把围墙给严严实实扎了起来。这意味着洪望楠被限制了自由。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只对上级负责,对你负责,也对抗战事业负责。就因为我尊重你办事为人的方法,才弄得简单的事情危情四起,我一直疲于招架!”
面对季家鸣的无理,洪望楠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做,最多也就是把床头的紫砂壶抓起来砸到门上。
季家鸣不动声色地看着洪望楠,冷冷地说:“在把你全须全尾送回飞机制造厂之前,什么手段有效我就用什么手段伺候你。我实施这个强制手段也是你逼的。怕你腿长好了,又会出去招灾惹祸,到处跟人演讲灵魂救国。你金贵啊,炙手可热!上级跟我说,造抗战的飞机,我们折不起洪望楠这员大将。委屈点吧,洪大博士!”说完拿起帽子,扬长而去。
一直没有洪望楠的消息,王多颖有些担忧。坐在轮椅上的贺晓辉微笑着安慰她:“望楠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这个老兵的直觉,一定是被什么事耽误了。”王多颖奇怪地看着他,她本来是照顾他的,现在倒要他来安慰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贺晓辉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要出院养伤,王多颖推他进入电梯。狭小的空间悬吊在空中,沉默使得时空都凝固了一般。
贺晓辉打破沉默:“最近雨多,在诊所的无线电里听到广播,说浙江、江苏好几个县发了大水,大概火车停开……”
王多颖点点头:“也许吧,谢谢你为了望楠还专门听气象消息。”
终于,又是一记震荡,电梯着陆了,似乎两人又都难以打破已经凝固的时空,走出去。电梯显示到了一层,贺晓辉伸出那只没缠绷带的手欲拉电梯门,王多颖的手却先到了,两人的手刹那间相触,贺晓辉触电一样缩回手。
到了外面,他们好像一下子不习惯起来,话也少了许多,似乎只有呆在密闭的病房里,他们的话才会多。两人似乎都多了个秘密:一切都是在病房里开始的,那么就应该在病房里结束也好。
王多颖吃了一惊,开始了什么?哦,是友情,她相信是友情,她宁愿相信。这已经很难得了,她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小包不会开车,特意从外面雇了个轿车,他和王多颖扶起贺晓辉,坐入后座。王多颖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贺晓辉使劲挪动一下,想给她腾出更多空间,又似乎是避免挨她太紧。王多颖看他一眼,向车门边使劲挤了挤,几乎欠着半边身体。车子开动了,离开法肯斯坦诊所楼,驶向塞纳公寓。
贺晓辉看了一眼王多颖,微微一笑:“这样坐,你一会儿就会腰酸屁股疼。”
王多颖皱眉,嗔怪地说:“说话这么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