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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的一声哭起来,闻辛陡然回到现实中来,他的神情充满了懊恼,似乎在为如今卑微的自己,为曾经豪情的自己,在没办法把卑微和豪情统一之前,他对这些幼稚的、愚蠢的书生气只能更加反感。他忽然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你懂什么?你懂得明虾从哪一头拆污吗!”

    王多颖愣了,一个人怎么可以刹那间变得如此无情和粗鄙?

    闻辛暴躁地下了逐客令:“你给我出去!四好婆……把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闻家女佣拿了把长把扫帚应声赶到,王多颖委屈得眼泪汪汪:“闻先生,望楠说,你过去为中国的弱小痛苦过!现在你不痛苦了吗?”

    闻辛最害怕的就是眼泪,这些单纯的眼泪让他的耻辱感上升,也愈发恐惧起来,只希望自己能马上逃出这眼泪的包围:“四好婆,叫你撵人呢!”

    闻家女佣举起扫帚朝王多颖劈下来,王多颖的脸上和白底撒满淡紫色小点点的旗袍前襟上立刻出现一道黑垢,她捂住脸,等挪开捂脸的手,闻辛看见她的脸色变得出奇的苍白。他又不忍了:“唉,四好婆,你手里有轻重吗?赶人走也要有风度的!”他再次把澡盆搬起,扣在头顶,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头盔或盔甲,从王多颖身边绕过,快步向门外走去。

    附近的电话被一个女人一直霸占着,洪望楠只得舍近求远,在外面跑了半天,终于在一家棉袜批发行找到了一个电话。他跟季家鸣说了母亲中风的消息,季家鸣犹豫了一下,决定让他回去。等打完电话回来,却不见了王多颖。过了片刻,才看到王多颖慢慢从弄堂口走了出来,她看到了他,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抬起头盯着炫目的仲夏阳光,冷了似的僵立在弄堂口。

    “你到哪里去了?叫你不要动,盯着弄堂口……”

    王多颖木然摇摇头:“不用盯了。”

    洪望楠注意到王多颖脸上和身上的污垢:“你怎么了?”

    王多颖不再说话,她拉着洪望楠朝弄堂口走去,走到闻家门前,她将上了锁的门扉用力一推,两扇门之间出现了一个一巴掌宽的豁口,只见天井的地上满是狼藉——一个逃亡之后的现场。

    “你跟他说话了吗?说了什么?”

    洪望楠似乎一心只想着闻辛的事,却完全忽略了王多颖的感受,这让她感到委屈,赌气说忘了。

    “再想想,你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

    洪望楠明显焦躁了:“那要看你说什么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说错了话,让我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了!你知道现在的局面有多微妙?一句话说得不投机,就有可能失去一个心里暗存着抗战愿望的人。”

    王多颖的委屈加倍了:“你的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洪望楠依旧不识好歹地发问:“那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王多颖冷笑了,开始反攻:“我说,望楠心里的闻先生是德艺双馨,正气盎然,望楠在心里把闻先生看得老高的,对他是寄予厚望,可是呢,他不配。所以你望楠赴汤蹈火回上海来找他是窝空(上海话:白搭的意思)!”

    洪望楠的眼神变了,有些恶狠狠的意思:“你真是这么说的?”

    王多颖示威似的看着洪望楠说:“一字不差。”

    洪望楠终于发火了:“谁要你去瞎说?你毁了多大的事业,你知道吗?……他听完你的话就上车走了?”

    “他没听完我的话就让佣人赶我走,用扫阴沟的扫帚赶我。喏……”王多颖冷冷地指着旗袍上的污垢,“一股阴沟的烂污泥味。”

    洪望楠这才注意到她洁净的旗袍前襟一片污渍,脸上和头上也沾着泥垢,不说话了。

    王多颖似乎在替洪望楠绝望:“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回家看看你姆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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