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2
大家都默不作声,伊万的到来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喜悦。但是伊万似乎感觉不到大家阴郁的情绪,他又讲了两件事。一个是关于王录和路德的,一个是关于铃木秀男的。
伊万说王录和路德虽然没有被杀头,但他们都被判了刑,一个是十年,一个是七年。伊万在说到“十”和“七”这两个数字时,舌头有些僵硬。
有关铃木秀男的故事是这样的,说是他在逃亡途中被俘后,跟众多的日本战俘一起,被押解到苏联,同德国战俘一起,修筑西伯利亚铁路。铃木秀男思念家乡,思念他的老母亲,想回到日本去。为了争取回去,有一天干活时,他故意让枕木压断了自己的腿。他成了瘸子,修不了铁路了,才被遣送回去。
伊万讲完铃木秀男的遭遇后,坤得叹了一口气,说,他这后半辈子就是走夜路了呀!
拉吉米说,没想到他跟我一样,也是个“废人”了!
伊万在我们那里只呆了三天,就去鲁尼那里了。
那年我有了孙子。柳莎生下了一个健壮的男孩,让我给他起个名字。一想到Page 138妮浩给孩子所起的与花草树木有关的名字是那么的脆弱,我索性给他起名叫九月,因为他是九月生的。我想神灵能够轻易收走花草树木,但它却是收不走月份的。一年不管好也罢,坏也罢,十二个月中,没有哪个月份是可以剔除的。
伊万说得没错,一九五七年的时候,林业工人进驻山里了。他们不熟悉地形,人扛肩背那些建点用的东西又吃力,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们既要当他们的向导,还要用驯鹿帮他们驮运帐篷等物品。瓦罗加就曾三次带领着乌力楞的人,赶着驯鹿,为他们运送东西。他们往往一走就是半个月。
伐木声从此响起来了。一到落雪时节,就可以听见斧声和锯声。那些粗壮的松树一棵连着一棵地倒下。一条又一条的运材路被开辟出来了。开始时是用马匹往运材路上拖原木,后来拖拉机轰轰地开了进来,它比马的动力要大,一次可以同时拖十几棵原木。从深山中拖出的木材,都被装在长条的运材汽车上,运到山外去了。
驯鹿和我们都喜静,从那时开始,一到伐木时节,我们在森林中的搬迁就更为频繁了。我们去寻找那些僻静之处,但不是所有的僻静处都可以作为营地的,一要看那里有没有驯鹿可食的苔藓,二要看那一带适不适合打猎。从那以后我们尤其喜欢春天,春天一到,采伐期就结束了。森林会恢复往日的宁静。
一九五九年的时候,政府为我们在乌启罗夫盖起了几栋木刻楞房。有几个氏族的人开始不定期地到那里居住。但他们总是住不长,还是喜欢山里的生活。所以那些房子多半闲着,很少有炊烟。那里有了小学,鄂温克猎民的孩子可以免费入学,瓦罗加建议把达吉亚娜送去上学。
在上学的问题上,我和瓦罗加意见不一,他认为孩子应该到学堂里学习,而我认为孩子在山里认得各种植物动物,懂得与它们和睦相处,看得出风霜雨雪变幻的征兆,也是学习。我始终不能相信从书本上能学来一个光明的世界、幸福的世界。但瓦罗加却说有了知识的人,才会有眼界看到这世界的光明。
可我觉得光明就在河流旁的岩石画上,在那一棵连着一棵的树木上,在花朵的露珠上,在希楞柱尖顶的星光上,在驯鹿的犄角上。如果这样的光明不是光明,什么又会是光明呢!
达吉亚娜最终还是没有去上学,但瓦罗加得闲时开始教她和马伊堪识字,他用树枝做笔,用土地做纸,在上面写上一些字,教她们念。达吉亚娜喜欢学字,Page 139马伊堪就不行了,她学着学着,就会打盹。拉吉米心疼马伊堪,就不让她学字了,说是瓦罗加弄了一些蚂蚁,塞到马伊堪的脑袋里了,他可不能让那些蚂蚁害了他的宝贝女儿。
一九五九年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