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静地坐在一起。那时表叔的白睫毛静静地垂下来,火光反映到他脸上,发出了充满着凉意的安详的光芒。
忘忧他仿佛早就洞察到自己的命运,因此他不但学会了节制,还学会了怎样节制。他的这种性情也成功地移现在了窑窑的身上。因此,尽管有着父亲的夸耀,窑窑依旧沉静地看着茶园不说话。
父亲就及时地提醒他说:quot;你把你那段看不懂的古文拿给你得茶哥哥看看啊?quot;然后转过脸来对得茶解释道:quot;你知道窑窑在学烧紫砂壶,昨天他拿了一段话来让我翻译,是《壶鉴》上的。我倒了那么些年的马桶,还真翻不好了,我就让他抄了带给你,带来了吗?quot;他转身又问儿子。
窑窑按着口袋,看得茶,得茶拍拍他的脑袋,说:quot;我试试看。quot;
窑窑这才把那张纸从口袋里取了出来,小心地交给了大哥。
原来前年忘忧去邻县长兴出了一趟差,回来时给窑窑带了一把紫砂壶和关于紫砂壶的一本书,还说那是他特地在长兴街头给他买的。因为用这种壶泡茶容易聚香,隔夜不馊,外表越养越好看,天冷暖手,天热不烫手,还可放在温火上炖烧,价钱又便宜,就带回来了。
但窑窑看到的却远远不止这些。他捧着那把方壶,爱不释手。很难说清楚这种第一感觉的产生,究竟缘于何方。那是一种生长在山里的人们的艺术感情吧,就像江河边的人对水的感情一样——山里人对土石的感情、对那种凝固的物质的感觉,是非常直觉的。
那本同时带回的名叫《壶鉴》的书,是在一个熟人家里得的,而那熟人则是在抄从前的一户大户人家家的时候抄来的,窑窑甚至连许多文字都读不懂。品壶六要:神韵、形态、色泽、意趣、文心和适用,他找了父亲,好歹解释下来了。其中有段文字,他读不通,也不知有多少白字儿跳过。问忘忧表叔,他也摇头,说他可以告诉他一株树的知识,但他说不出一把壶的道理,这该问爷爷。
那年9月,杭窑小学毕业之后就不再直接进人中学了,表叔把他带到了长兴乡间一户制壶的农家,他的即知即行的制壶生涯从此开始。
长兴与陶都宜兴一县之隔,虽然一为浙,一为苏,但接壤毗邻,因为学习制陶手艺,他也就常去那里。都说宜兴之所以成为陶都,归根结底是和这里特有的紫砂泥土有关。这种特质的泥长兴也有。历史上长兴人虽有quot;千户烟灶万户丁quot;之说,但主要还是以生产粗放的大缸为主。真正生产紫砂壶,时间并不长。杭窑很幸运,在长兴学到了手艺。又以那里为基点,常常往宜兴跑。那时候,大师级的人物顾景舟、蒋蓉等人,都还倒霉着呢,是很容易见到的。有人悄悄地向他们讨教,使他们心中暗自欣慰,而少年杭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人们教他一门手艺,初衷是想让他今后有一碗饭吃,并因此可以去养活家中的老人和病人。殊不知同情与恩爱正是艺术的一双门环,少年拉着它们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双手沾满了紫砂泥。他的艺术生命开始了。
他一直没有机会把《壶鉴》上的那段话抄给爷爷看。昨天一到,就问爷爷,爷爷却说,问你大哥吧,他现在在资料室里工作,他读的书多。窑窑今天就特意带来,只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大哥看。他以为祭祖是个很隆重的过程,大哥不会在意他这小小的要求,他没想到生死之间的关系是那样融洽的,在墓地上,他照样可以求知。
这段文字一般的人翻起来还真是费劲:
若夫泥色之变,乍阴乍阳。忽葡萄而钳紫,倏橘抽而苍黄;摇嫩绿于新桐,晓滴琅歼之翠,积流黄于葵露,暗飘金票之香。或黄白堆砂,结哀梨兮可吸。或青坚在骨,涂读汁兮生光。彼瑰价之窑变,非一色之可名。如铁,如石,胡玉?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