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和喜欢这样的人格,虽不暴烈,但绝不后退一步。
因了这种性情的暗暗驱使,去年他写了一副春联:门前尘土三千丈,不到熏炉茗碗旁。为此还竟然差一点和陈揖怀争了起来。陈揖怀一看他写了这么一幅字,顾不上说他的字又更加精到,只是说:quot;你这是什么,不是文微明的诗吧,它也不是个对子啊。quot;
quot;我是向来不相信什么对子不对子的,先父都知道法无法。你还记得当年忘忧茶楼时的那副对子吗?谁为茶苦,其甘如养,这哪里是对子?不过上的两句诗嘛。quot;
陈揖怀点头承认了杭氏的法无法,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问:quot;你还真的打算把它贴到门口去啊?quot;
嘉和又说:quot;怎么,还非得贴向阳人家春常在,或者听谁的话,跟谁走啊!quot;
他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反动言论,吓得在场的叶子和陈揖怀如五雷轰顶,面如土色,风一般quot;膨quot; 的一声关上门,指着嘉和又跺脚又捶胸,说:quot;你这是说什么,不怕人家告发了你?quot;
嘉和把毛笔一扔,指着他们说:quot;谁告发?是你,还是你?quot;
这一说,那两个人倒是愣住了。嘉和这才走到门前开了门,让阳光进来,一边说:quot;真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quot;
那二位还是愣着看他,他也叹了口气,轻声说:quot;我若不是相信你们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样,我会这么说话吗?你看看我什么时候在小辈们面前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左邻右舍有人的时候说这种话。我杭嘉和不是人?一年到头我就说这么一句话,也不能说吗?你们也要让我出口气啊!quot;
虽这么说话,他还是团掉了那幅字,换上了另一幅,只八个字:人淡如菊,神清似茶。这才又说:quot;这幅字你们看怎么样?quot;
陈揖怀点头说:quot;这幅字放在你家门口还是般配的。放在我家门口,学生来拜年,就要想,陈老师怎么那么不革命了?quot;
嘉和这才笑了,说:quot;陈胖子,你还是变着法子骂我啊。算啦,不革命就不革命啦,你们给我贴出去吧。quot;
这副对联就在门上贴了半年,直到六月里扫四旧,才被叶子心急慌忙地扫掉了。现在又要贴春联,该怎么写呢?写什么呢?陈揖怀那僚亮的笑声永远消失了,被他的学生们一茶炊给砸死了;陈揖怀写满杭州城大街小巷的招牌都被摘了,那些老店名——什么孔凤春啦、边福茂啦、天香楼啦、方裕和啦,统统作为四旧废除了,名字都没有了,那些写名字的招牌还有什么用呢?嘉和默默地看着磨墨的迎霜,一边用温开水化着王一品的羊毫湖笔,想,要是得茶在这里,或许他还可以给我出个联子。可是,他会回来吗?他还能想到他的亲人正在等他吗?
D67年春节前夕,风雨如晦,压弯了杭州郊外的竹林,革命正在更加如火如茶地进行,吴坤也在为江南大学的quot;揭批查quot; 日夜费心,时至今日,他和杭得茶之间的分歧已经成为一种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了。
前不久,江南大学杭派与吴派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冲突,起因是由批斗杨真开始的,而批斗杨真,则是从杭派对吴坤的揭老底开始的。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吴坤顿时成了变色龙和小爬虫的代名词,一个有严重政治问题的革命对象。赵争争气得直跺脚,说:quot;杭得茶这个王八蛋,他是成心不让你过年!quot;吴坤当然比赵争争要沉得住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他边穿大衣边交代:quot;没我的话谁也不要轻举妄动。quot;赵争争一把抓住他,问:quot;你要到哪里去?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