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回爷爷家,把茶炊扔了,随便拿几件换洗的内衣裤,再送妹妹去羊坝头——嗅——不是,是送妹妹到硬骨头巷去。
进家门还真是费了一些工夫,整个大门都被大字报封住了,得放又不能扯了它们,就蹲在那里一点一点细心地剥,剥得像个门帘子,才掀开爬了进去,然后,再把那抱着茶炊的迎霜拖了进来。一进院子,他一把夺过那茶炊就往墙角扔去,边扔边说:quot;这下回了家,你该扔了这修正主义的破玩意儿了吧。quot;
只听迎霜一声尖叫就朝墙角冲去,她叫了一声爷爷,得放这才看见月光下墙角边靠着的四个身影,再定睛一看,指着方越就叫:quot;你,你这个右派分子,你怎么还敢到这里来!quot;
从前方越回羊坝头,也是常见到得放的。他不像得茶,对他总有些心不在焉,但总算还客气,一声越叔还是叫的,他想不到得放会对他这样说话,一时心如刀割,条件反射一样,身体一弹,南慑着:quot;我这就走,我这就走……quot;
嘉平一把拉住方越的手,说:quot;我还没扫地出门呢,这还是我的家!quot;
杭汉也忍不住了,说:quot;得放,得放,你给我住嘴!quot;
杭得放看见父亲,突然大爆发,跺着脚轻声咆哮:quot;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quot;
quot;都是你们quot;下面的内容实在太多,只好省略了,黑夜里这压抑的愤怒的控诉声,就在这刚刚被荡涤过的院子里回荡。然后是一阵巨大的沉寂。好一会儿,方越说:quot;我,我,我走了。quot;
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杭嘉和这时说话了:quot;一口茶总要喝的。quot;然后才对得放说:quot;你把屋门的大字报给我们处理掉,我们要进去。quot;
quot;一千个做不到!一万个做不到!quot;杭得放庄严地宣告。
quot;你去不去?quot;
quot;不去!quot;
quot;去不去?quot;
quot;不去!quot;
突然,杭嘉和拎起那桶放金鱼的水,quot;晦quot;的一声,夹头夹脑泼到了杭得放的脸上。然后,他伸开那个只有半截的小手指,一字一顿地问道:quot;你、去、不、去!quot;
被一盆凉水浇得一个透心凉的杭得放,突然心里有一种焦灼后的妥帖感。星光下水珠成串地隔着眼帘往下落,看上去仿佛眼前的那四个影子都在流泪。就那么呆若木鸡般地怔了一会儿,得放顺从地去扯那些大字报了,三下两下,就打开了封着的门,说:一好了。quot;
然而大家都没有回答他,都没有进去,都沉默地盯着他。现在是他慑慌了,他说:quot;明天人家问,就说是我拿东西打开的。quot;
影子们依旧盯着他,不说一句话。得放开始觉得自己的脸上麻麻的,有热水在流。这种伤心的感觉已经久违,且不合时宜。他被自己的乱作一团的爱恨交加的感情扯裂着,又为自己而感到耻辱。他硬咽着,说:quot;我走了……quot;转身就推开了大门,大字报门帘就一阵风似的被这少年带出的力气推出好远。院子里的影子们依旧一声不响——发生的一切令人心碎,还会发生什么又不知道
迎霜突然尖声哭叫起来,断断续续地说:quot;死了……用茶炊砸死了……用茶炊砸死了,爷爷……quot;
大人们又拎起心来,问:谁死了,谁被这茶炊砸死了?什么?是陈老师?谁是女中的陈老师?
嘉和突然就眼前一阵发黑,朝天上看,星星饼里啪啦冒着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