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罪名是用资产阶级人性论反对党的阶级路线,用修正主义的人道主义取消阶级斗争,用造谣中伤攻击党的领导。我不承认造谣。结果又罪加一等。我的日记被抄查了。
它交付未来。我正走向未来,但
其实,我考虑过。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什么不道德。我对她的爱是纯洁的。我要让她知道我的爱。我没有损害赵振环,赵振环也没有损害我。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呢?是为了和她谈章元元、谈奚流?为了和她辩论、受她冷落?
都怪这朵小黄花。
我长得不漂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以讨姑娘们喜欢的风流倜傥的派头。但我从来不为自己的相貌发愁,因为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讨哪个姑娘的喜欢。虽然从我开始懂得“爱情”这个词义起,我的心里就充满了爱情,可那是一种无实际对象的爱,堂·吉诃德式的爱。我常常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中,在心里塑造着我的杜尔西亚。但是无论怎么塑造,她都是一个没有躯壳的灵魂。我也满足于这种恋爱。
我死的时候,就不要发给人家这样的小黄花。不留痕迹也就不留悲痛。然而,又有谁会想到给我制作小黄花呢?我只有一个人。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本来已经很少,现在又少了一个。还有谁像章元元这样了解我、关心我、爱护我的呢?
“奚流同志没有指使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回答。声音很低,但语气很硬。
“写什么书?”
“是!奚流也是漏网右派!奚流的反右功绩是伪造的!”
即使我忘了这朵小黄花吧,孙悦,你也不该这样对待我啊!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我心目中最亲近的人?
要是我一见面就向她出示这朵小黄花,问她:“孙悦,在我死去的时候,你会不会做这样的一朵小黄花佩戴在胸前?”这样,她就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吧!她会扑到我的怀里对我倾诉她的悔恨和思念。她会对我说:“我是真心爱你的,虽然我表面上对你这样的冷淡。”可是,我偏偏与她去谈论章元元的功过和奚流的价值!她肯定误会了,以为我在奚落她。
可是孙悦,你难道这么不能理解我吗?我怎么会奚落你呢?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我爱你,追求你;你不爱我,拒绝我。难道就为了这个?这怎么可能呢?事实上,与你的不成功的恋爱是我的恋爱史上的第一页,也是唯一的一页。这一页,我一直珍藏在自己的心头。这几本日记就记下了我对你的思念和关切,当然也有怨恨。什么时候,你愿意看看我的这些日记呢?
要是有人知道或看到我写的这些日记,他们一定会说:这是一种变态心理。一个流浪汉,恋爱一个并不爱他而又已经结了婚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爱了。他写这些给谁看呢?给自己。自己对自己倾吐爱情,自己扮演自己的爱人。
但我根本不管这些。常态不能以常态表现,自然会生出变态来。自然的天性受到压抑,也就不能不“潜”于心灵深处,成为不能见人的“潜意识”。“潜意识”未必低级。“潜意识”用文字表达出来,也未必不可能成为伟大的作品。可惜我不是名人,倘是名人,这些日记也许会成为“名著”的。多少年过去了,中国人还是烙守古训:只有名人才能说名言,写名著。浪漫和堕落,也常常是一回事,区别只在于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
就是这朵小黄花把我引到孙悦家里去的。我想去和她谈谈小黄花。可是我竟忘了。看,这朵小黄花仍然在我的衣袋里。
孙悦会不会给它系上红色的缎带呢?
我是在欢迎新生的时候认识孙悦的。那时我是系学生会的生活委员。她和赵振环坐着一辆三轮车来到C城大学迎新站,他们的衣着和行李表明他们是乡下人。可是他们相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