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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归天了……quot;
他的口气中有惊人的沮丧和失望,说完就一口接一口吸烟,用力吐。
我问到口吃老教授的事情,他就一声不吭了。又问,他站起来,面向西北方看着,半天才伸出烟斗点划了一下,quot;他去了……quot;
他走在前边,我紧紧跟上。这时候晚霞落在田埂上,土地是火红色。我们沿着一条破败的石砌水渠往前走,渠中干得没有一滴水。拐过几个弯,踏上了一片茅草地,就是那些尖尖的、小得可怜的坟堆了。我们一块儿站在一座刚刚被修过不久的坟前,沉默着。我猜想这就是那个口吃老教授的安息之处了。
我来得太迟了。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生几年,人生之路上没能遭逢这位真正博学的老人。老人口吃,可名声大得吓人,在学界有不容置疑的地位。他在当时的学院属于首屈一指的专家,后来也是第一批被遣到农场的人。而与此同时,柏老却走上了人生的峰巅。他是当时学院quot;三人小组quot;当中最有势力的人物,这个小组在长时间内把持了所有的权力。
柏老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就是特别注意发挥人的quot;一技之长quot;,比如对口吃老教授等人,就不失时机地吸收进一个小组。当时组成的班子很小,只有三四个人,后来又变成十余人。班子完成了柏老一手策划的几个题目,都是关于地质方面的普及性读物,其中包括几本打井找水的实用性小册子——这当然也是有意义的事情,只不过这些题目由学院里一些讲师率领学生做起来更方便、更合适;反过来让口吃老教授他们亲手来做,就困难得多。他在班子里不断受到捉弄,那些领头的人嘲笑他是quot;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quot;。老人非常认真,开始的时候忍着,后来索性要回农场。柏老的人就重新把他送去砌渠、整田埂,不准他和他的朋友接触任何文字读物。对于这样一位老人而言,真是太寂寞了。这等于是一种quot;饥饿疗法quot;。
大约又过了半年,有人再一次请老教授参加一个小班子,老人就答应了。这一次人数不多,老人成了主笔。他们完成了上下两大卷的著作,尔后就解散了,重新回到了农场。著作手稿在柏老那儿quot;修订quot;了一年多,出版时著者的名字只有柏老一人。农场上的人没有一个吭声,口吃老教授也缄口不语。
当年参与那事的人都未离开农场,他们都明白,柏老不会让他们回到学界的。在农场,他们使用各种农具时显得那么笨拙,监工的人任意喝斥,而且无人同情——谁会同情这些面黄肌瘦、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人呢?监工的人当时持有武器,他们喝了酒就嚷:quot;这些废品除了糟蹋粮食还有什么用?有关领导批个字儿,干脆毙了算了……quot;
农场上的庄稼收获了一茬又一茬,土地不断结出籽粒,已经变得疲惫不堪。人差不多都疯狂了,对一部分人怒目相视。
他们固执地认为这伙人是不配吃食物的,而应该像牛羊一样咀嚼青草。秋风吹过,冬天就快来了,冬天里青草也要光了。
那一部分人在冬天注定了要遭受厄运。与口吃老教授同来的一批人被押到一个专门的区域劳动,住到了专门的青砖房里。
他们的食物是配给的,粗糙得难以下咽。每天的活儿都是可怕的沉重:钻到暗渠里掏淤泥、在酥土层上挖井……不止一次有人被砸伤,有的干脆再也没能回到青砖房里来。
柏老身边的人不断到农场巡视,他们对口吃老教授一拨人特别关心。这拨人的日常起居、言论甚至神情都要被如实地记录。就是这个冬季,有人证明说亲耳听到了口吃老教授诽谤柏老,影射甚至公开地宣称那上下两卷著作有他和朋友的心血……老教授很快被隔离起来。他们变着花样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