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6-9
ot;却还在苦苦支撑着。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到了最后的巷战阶段,外曾祖父依然坚守在前线指挥部里。满身是血的卫兵劝他撤退,他轻轻一挥手,表示誓与阵地共存亡。
他身边的亲兵打完了所有的弹药,准备扛着鬼头大刀上阵。
他敬他们最后一碗从家乡带来的五粮液。他含着泪,却豪气万丈地说:兄弟们,我们没有给父老乡亲丢脸。我们干了这杯从家乡带来的美酒,下次我们要聚集在一起喝酒,将会是在另一个世界。我们的妻儿,将为我们感到骄傲。
外面枪炮声震耳欲聋。日军的坦克隆隆地开了过来。他们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
第二天,当后援部队再次夺回这块阵地的时候,发现将军已经战死在指挥所门口。
他手里的手枪已经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身上弹痕累累。他的神态很安详,血迹斑斑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也许,他看到了故乡的青山绿水;也许,他听到了妻儿深情的呼唤。山水边,有他采药的足迹;家庭中,有他亲自教导的儿女。
他身边的亲随全部都战死沙场,没有人知道将军是怎样殉国的,更没有人知道死难之前他在想些什么。
很多年以后,我经过台儿庄,这里已经是一个繁荣的小城。当年的血雨腥风已经荡然无存,我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厮杀。
世事沧桑,今日良田古时墓。地上的人类在变迁,而天上的星斗却在永恒地闪烁。
外曾祖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坚强的人。命运虽然没有安排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他还是谦卑而负责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后来,当战士们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的口袋里还装着几张被鲜血染红的、字迹模糊的药方。他在战场上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琢磨药方的配制。
外曾祖父终于马革裹尸还,他光荣地为国家捐躯了。然而,他的壮举却并没有给后人带来荣誉--因为他是国民党的将军,这种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在一九四九年以后,外公外婆乃至舅舅、妈妈和姨妈们,两代人都受到了牵连,都没有一天好日子过。quot;文革quot;前夕,外曾祖父留在小镇上的宅院被没收了一大半,只留下旁边两间小厢房给外公外婆一家住。外公一家人的身份再度沦落,成为最底层的quot;贱民quot;。他们受尽了屈辱和白眼。
然而,当我诞生的时候,已经是quot;文革quot;的后期,情况有了好转。房间归还了一半,外公也进医院恢复了医生的身份,他以高明的医术深受乡亲们的信赖。
那个小院落是小镇上最漂亮的房屋。那里,是我童年的天堂。那时,爸爸妈妈刚到矿井上,还没有安顿好,我便在老家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那里,有宽阔的天井,有甘甜的井水。有雕花的木窗,有罩着蚊帐的大床。依稀还有外曾祖父寂寞的身影。
外曾祖父的一生,是一出比戏剧还要精彩的戏剧,仿佛是quot;南柯一梦quot;。他在命运一次又一次的错位之中,不断进行着正确的选择。他是一个好军人,也是一个好医生。
后来,外公子承父业,一生从医--外曾祖父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当医生。他救治了无数的病人,是地方上有名的医生。要是外曾祖父地下有知,也该欣慰了吧?
由于父辈的牵连,外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剥夺了当医生的权利。在最艰难的时期,外公编草鞋买,而外婆则制作酸辣萝卜片买。外婆的萝卜片切得像纸一样薄,调料也加得恰到好处。一分钱十片,是孩子们每天都离不开的美食。在那些困乏的日子里,酸辣萝卜片是我童年唯一的、也是百吃不厌的零食。
外公与外婆摆在门口的两个小摊子,成了小镇上的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