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信任他，但总算没有加害于他，仍然派遣紫衣使者将他送回人间。

    淳于棼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夕阳尚有余晖，残杯尚未收拾。他让家人挖掘槐树下面的洞穴，看见无数的蚂蚁匆匆忙碌，这才明白槐树内的洞穴就是quot;大槐安国quot;。他感叹不已，命令家人重新将洞穴恢复原状。这天夜晚，风雨大作，蚂蚁们全都搬走了。

    唐代以后，这个故事受到许多文人的喜爱。也许现实太残酷，他们都需要quot;南柯一梦quot;来缓解压力。苏东坡说：quot;南柯已一世，我眠未转头quot;；关汉卿说：quot;几时能够再得相逢，则除是南柯梦儿里quot;。

    将这个故事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的，还是汤显祖quot;临川四梦quot;之一的《南柯记》。故事的背景，当然还是在扬州。quot;小生东平人氏，复姓淳于，名棼。家去广陵城十里，庭有古槐一株，枝干广长，清阴数亩，小子每与群豪纵饮其下。quot;扬州，是一个人人都在梦境中生活的城市。随意描摹下一个故事，就是一出好得不能再好的戏剧。汤显祖一代戏剧大师，沉醉在扬州这个梦想和现实分不开的城市里，才轻易地领悟到了quot;人间君臣眷属与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亡与南柯无二--等是梦境quot;的道理。

    第二十九回，写到贾府点戏。贾母问第三本戏是什么，贾珍回答是《南柯梦》，quot;贾母听了，便不言语quot;。贾母之所以quot;不言语quot;，一定是这出戏触动了她心中的某根弦。她的一生，历经了荣华富贵而眼看大厦将倾，不正是quot;南柯一梦quot;吗？

    后来，不知通过怎样的途径，扬州驼岭巷的这棵古槐被大家认定了就是quot;槐安国quot;。它周围的宅院已经面目全非，它苍老的枝桠却依然伸向天空。它是梦的发源地，也是现实中的梦境。

    许多有考据癖的人，对这棵槐树的真实身份颇为怀疑。然而，要在史书上找证据是难于上青天的。今天，科学昌明，有人说，如果将这棵树作一次年龄测试，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我却认为，这些意见无异于焚琴煮鹤。这棵古槐是不是淳于棼家中的槐树，是不是那棵让古代无数文人怀想的南柯，并不重要。也许故事本身就是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也许连淳于棼也是虚构出来的人物。但是，在梦境和现实之间，这棵槐树毕竟给了人们一点点安慰。

    清代的才子纪晓岚，是那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他写过一首题为《槐安国》的诗，诗云：quot;安知此树下，不有槐安国？安知此天地，不在槐根侧？quot;

    我们的长辈的故事，在我们看来就是quot;南柯一梦quot;；而我们自己的故事，在后人的眼中，何尝不是quot;南柯一梦quot;呢？杜牧诗云quot;十年一觉扬州梦quot;，说的岂止是他自己？

    听你讲到四川的风物和历史，我也十分感兴趣--正如你对扬州的兴趣一样。我们不仅相爱，我们还爱上了对方生活的城市。

    爱你的萱

    两千年三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