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子来了”或“流红”等等就是指这件事。“流红”虽然与月经很接近,但谁能将“花落水流红”这样艳丽的词语与污秽的粪便联想在一起?!日小说那样隐晦真是害人匪浅!我们现代小说写得如此直露倒是文学的一大进步。
我也惭愧地跟着笑。“叛徒”说我的疑问是他一辈子听见的最可笑的话,他将来一定要传给子孙后代,不能让这样可笑的事轻易埋没;“特务”说难怪要把我反复改造,因为我充分印证了“高贵者最愚蠢”这句至理名言;老“地主分子”笑得差点断了气,在草铺上咳得死去活来;“反革命分子”非说我是装傻充愣,不过夸我表演得很逼真,“笑一笑十年少”,谢谢我使他能多活十年;“二杆子”又把吐沫飞溅到我脸上,但因为我让他和他老婆过了一次“夫妻生活”所以极力维护我,说他相信确实是我无知不是我装傻,还举出他们村里过去有个秀才活到三十多岁也不懂得“夫妻生活”来证明“读书无用论”。
接下来牛鬼蛇神们便讨论起我看到的那些带血的物件。乱七八糟杂乱无章,什么软性材料都有,有经验的人士认为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件新鲜事。据他们说,一般妇女都用布缝制成一条专用的带子常备着,“身子来了”就在带子上垫上草纸夹在阴部,他们还诲人不倦地用火柴棍在泥地上给我勾画了幅草图,让我明白哪根布绳跟我们男人的裤带一样缚在腰上,带子又怎样与腰上的布绳相连,草纸垫在什么地方以及怎样使用等等,等于给我上了一堂妇科知识课。我一边听一边觉得女人的生活比起男人来既复杂又麻烦,怎能让妇女跟男人一样劳动?但他们说新社会的劳动妇女有权每月享受一次叫“例假”的三天假期,这就是对劳动妇女的照顾。我点点头说这还算是人道主义。而他们又说劳动妇女虽然享受到“例假权”却丧失了起码的讲究卫生的权利,因为“抓革命”抓得社会上连草纸也供应不上了,如今只有上山下乡的女“知青”回城探亲能带些草纸来,农场农村的普通妇女只好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那医用绷带肯定是医务室的小王小李撂下的,除了她们,别的女人哪有那样方便?
说到这里,“走资派”忽然皱起眉头说应该揭发检举,这是一种严重的假公济私行为。医用绷带属于国家财产,怎能让个人随便拿去垫月经带?小王小李从护士学校毕业分配到农场,当年是他批准转正的,现在却一个个参加了“造反派”,可恨可恨,“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欢快的气氛一眨眼就变得非常气愤而严肃,牛鬼蛇神一个个咬牙切齿,用当时的话说是“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果然不仅是老虎而且还活着。原来任农场政治处主任的“叛徒”深思地说要好好研究研究,从这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那间厕所是“革干”和“头头”们专用的,如果发现他们的家属用印有“最高指示”或伟大领袖照片的报纸当草纸,就是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可以与“恶毒攻击伟大领袖”联系起来,当时为这事被枪毙判刑的男男女女可不少。这个创意很快得到号称为“叛特反资”的牛鬼蛇神们的响应,个个都赞扬此计大妙大妙!
可是谁去发现用印有领袖头像或“最高指示”的报刊书籍当月经纸的“恶攻”罪行呢?当然只有我才有这个机会。于是“叛特反资”们一齐动员我去“收集材料”,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务”,“文革”是一场深刻的“政治斗争”,我作为一个改造好了的右派分子应该积极投身到这场运动中来将功赎罪,为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作出应有的贡献。我迟疑地问这种事情是不是太下流?“叛特反资”一致说“政治斗争”就要这样不择手段,你没看见他们把我们整得遍体鳞伤?这说明他们执行的是“形左实右的反动路线”,我们和他们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必须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把“无产阶级专政政权”夺回来。他们东一嘴西一嘴七嘴八舌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