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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端着这种不无炫耀的姿态,扛着铁锹,昂首挺胸地走在队列前面,她在最后押着“多事先生”,不时叫喊走慢点,等一等。我站在路边,仰着脸,以一种凌驾于她之上的眼光脾睨着她,我恍惚看到她在我旁边显出了软弱、慌乱的表情。她没有再敢呵叱我,我反而发开了牢骚:

    “走快点嘛!干了一天了,肚子也饿了,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

    “好,好,咱们快走,快走……”

    回到牢房,她把锁打开,我们一拥而入,小顺子从炕上跳下来。

    “快吃饭,快吃饭!今天有信。喏,这是李大夫的,这是马力的,这是秦技术员的……喂,乔班长,快给咱们端玉米饼子来!妈妈的!我呆在家里肚子都咕咕叫了……”

    “小顺子,有我的信没有?”我看着李大夫、老秦等人聚精会神地读着家信,羡慕得几乎嫉妒起来。信都是拆开的,而且不给信封,据说扣下信封要“存档”,统计“牛鬼蛇神”在改造期间收到过多少封信,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喂,先吃饭……”

    “到底有我的没有?”

    “没有……妈妈的!肚子饿了,吃饭要紧……”

    她和一个女战士把一盆玉米饼和一盆菜汤端进来。刘俊跟在她们后面。

    “唔,信都看了吗?小顺子,把信都发了吧?家里都叫你们好好改造,是吧?石在,你的信呢?……”

    我疑惑地瞧着小顺子,小顺子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唔?咋?没有给?来,我给他念。”

    我觉得全身的肌肉紧缩成一团,神经也顿时麻木了。

    “‘石在同志’,哼!还‘同志’呢!看来写信的人也不咋的!‘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沉痛的消息,你母亲……’”

    我一把把信夺过来。这是邻居赵老师的笔迹。

    妈妈死了!妈妈死了!妈妈死了!妈妈死了呀!

    “……你嘛,十八岁就反党……”刘俊用猫儿戏弄老鼠的神情斜眼看着我,“……只有好好改造,才有你的出路……”

    我狂吼一声,想扑过去,但刚一挪步,就重重摔倒下去……

    醒过来,已经是黑夜。在昏暗的灯光下,李大夫、小顺子、老秦……除“多事先生”,全围在我身边。

    “好了,好了,”小顺子说,“这就没事了。妈妈的!真吓人……”

    “要坚强地活下去!”老秦握着我的手,“他们就是要你自己垮掉。共产党人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坚强地活下去,并且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我没有眼泪。所有的痛苦都被这个痛苦压倒了。我用被子蒙住头,强压住从胸中往上涌的悲号。母亲死了,那一个充满着母爱的光辉和家庭温暖的世界消失了。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踯躅在这样一个混乱而又荒凉的人间。这种想像,这种孤独感,激起了保卫自己的本能。这种本能,又加强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

    心里的血淌完了,心里的水分也被压榨干了,心就会变硬起来……

    夜,静悄悄的。只有一只夏虫在窗外寂寞地吟叹。那幽幽的、断断续续的、时高时低的卿卿声,给我带来青草的气息、泥土的气息、生命的气息。是的,世界是美好的,生命是值得留恋的;活是要活下去的。但是,我那能品味、体验、享受美的心已经僵硬了,从此,美的世界在我心中折射出来,都将是零碎的、扭曲的、变形的。我把被子略略掀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像被打伤的野兽似地,带着颤音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而这时,从那焊着钢筋铁条的窗外,像是回声一样,也飘进来一声幽幽而沉痛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虽然我一夜没有睡,仍然按时起了床。仍然是她和一名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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