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灯》 就是这样开始的
弥漫到更广的夜色中去。
黑暗中的簇簇芦苇穗子被皎洁月光照出茸茸的紫蓝色光晕,随歌谣一般的晚风窸窸窣窣摇晃,犹如婆婆的摇篮曲。偶尔一声鱼跃落水的声响便惊得草丛中原本和谐规律的虫鸣一阵激昂,亦使聚精会神捕食的狍子或者鹭鸶乱了阵脚,惊惶窜动,甚至惊扰了野鸭的梦境,让它们发出不适的呀呀叫声。然而很快,这一切又遁入无边的黑暗的夜。唯有凝着霜露的苇丛似钟表指针一般匀净摇摆。
这就是他记忆深处最宁静的童年夏日。白天在苇荡里捉鱼戏水折腾得筋疲力尽,此刻他必定是躺在那张铺在堂屋的地板上的老苇席上,在婆婆摇扇子的吱吱呀呀声音中渐渐入睡。皎洁月光漫过门槛,在堂屋地上切下一块明亮的银霜,刺眼到不得不背过身睡觉。到了后半夜,这铺在地面的苇席凉得凊骨。熏过的苦蒿挂在老屋的房檐上,驱散蚊虫的同时散发出浓烈的辛香,闻起来仿佛饮了一口井底的甘泉。夏日,子夜刚过,丑时天就开始亮了。远处的狗吠鸡鸣之声隐隐约约传来,而他还贪恋在甜美的梦境里面,直到清凉的朝阳毫不客气地将光线射入堂屋,他才被迫在黄虎那热乎乎的舌头添舐下不情愿地醒来。
到了冬天,大片的水域已经凝结成冰湖。在月色之下呈现金属般的暗蓝色泽。风夹带着纯净寒冷的空气直闯肺叶,总是能打得你一个激灵。积雪覆盖在苇丛上,像是堆堆谷垛,只剩几根白色的毛茸茸的芦苇穗子随风摇晃,像是挥别那些悲郁的岁月。偶有缺乏经验的黄羊不慎走到了冰面上并很快滑倒,狼狈地挥舞着无法从冰面上站起的蹄子。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捉来,品尝一次冬日里难得的鲜味。那纯色的皑皑白雪一直要等到地底下的春天彻底迸出萌芽才会融化。在这漫长的寒冷季节里面,孩子们都会拿着钢钎到冰湖上去捉鱼:只要你的钢钎戳得准,一个窟窿下去,急于呼吸的成串鱼儿就会像泉水一样一条条接着往外直蹦。
还有那春温秋素的岁月呢……
他在半夜从梦境中醒来,只觉得心下戚然。他瑟缩着下床,像小孩子一样无助地钻进淮的被子。他说,淮,我梦见了湖。
淮将少年抱在怀里,无言地轻轻抚摸他的头。他在她的怀里,重新温暖地陷入沉沉睡眠。
这样充满母性的长辈式的关怀,给简生的一生烙下深刻的灼印。被有温度的触觉所提醒,会时时散发出经久的感怀。带有醇香。回忆起来,总是令他微感沉然。
仿佛是重归家园
13
他从乡下回到家的那天晚上,和母亲在厨房吃饭。母亲追问他,你和谁一起去的乡下?他坦然地回答,和淮。母亲又说,你怎么能够和一个这么大的女人在一起?别人知道了
会怎么说?
简生没有抬头,他说,我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母亲气愤地说,你可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可我这个当妈的听到了我怎么能够不管?那么不堪入耳的闲话……你不可以这样!你再这样傻下去,混下去,你这辈子就玩完了!!
简生亦激动地还嘴,我怎么就傻了,混了?!就算我傻了混了,你就现在才来管我?!你管得着我么?!你管别人怎么说我,你怎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啊?!
母亲气得发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怎么着也是你亲妈啊,那个女人就哪一点好了,把你迷成这样?亏我还拿钱给你让你去她那儿画画,我真是瞎了眼!
简生听得血气奔涌,再也按耐不住,他带着哭腔吼,我不配做你儿子!行了吧!我跟淮的事,轮不上你来管!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的脸因为冲动和愤怒而格外扭曲。母亲甩手就又是两记耳光。少年被打得趔趄后退,耳朵又是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