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火车
轨车。相对危险的大转盘,羽山先生没有让女儿乘坐。中午的时候一家人在草坪上吃便当,羽山先生喝了点啤酒,兴致渐渐变好起来。他把照相机扔给式舞,催促着她“去玩玩,去拍你喜欢的东西”。
女生抓过照相机在父母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跑起来。还不能顺利地操作,但没有减弱小姑娘的高昂热情。她拍完卖冰淇淋的小亭,拍完米老鼠先生大屁股,拍完卖气球的叔叔,最后对着路边的一条长椅端起相机。扶着机身,摆正镜头。
久野突然绷直了脊背。
随后他又笑自己还没有适应,僵硬的身线松弛下来。
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见自己呢。那女孩只是拍自己坐着的这条黄色椅子,不可能是拍他吧。呃,虽然看不出这椅子有什么值得被捕捉的。不过没必要对孩子的审美产生疑问不是么。
但是式舞抓着相机,朝他走近了两步。
久野几乎能明明白白感觉到,透过那个小小镜头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是穿过,不是停留在身下的椅子和背后的绿草上。是在看着自己。
有一个小框,把自己框在了中间。
那些已经凝固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因为这个镜头瞬间地极速流动了起来。耳边风声呼啸,隆隆作响。过于迅猛的湍急扯得呼吸也变得困难。
少年咬住了嘴唇。直到他听见抓着照相机的女孩出声:“大哥哥你笑一笑好吗?”
过了巡草站,下一站就是长泉了。四周的景色因为地域的不断改变而显出相当的差异。有一种陌生的安逸气息覆盖了地表。式舞感觉新鲜,她贴着窗玻璃朝外瞧,一边问久野:
“那就是你的家乡了吗?”
“嗯?嗯。”那就是了。
一直没有回过家。
或许是这样一个原因,久野在下车后甚至恍惚了一下。脑海中与这里有关的那部分记忆显然还没有准备好,以至于身体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倒是式舞很欢快地抓着行李跑向了出口,半路踢中一只易拉罐,咕辘辘地滚出很远。有个站台的工作人员比画着“这样可不行哦”一边把这个声源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久野对着那个男人发了一小会呆。
好象是,自己以前的同班同学吧。
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又还记得那人一直是看起来很沉默并内向的男生啊。现在呢,成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么。穿着很严肃的制服,可神情却明显要明朗起来了。还有十六、七岁时的影子吗。
久野觉得自己走在非常奇怪的路上。在这条路上,他遇见了当初豆腐店老板娘的孙女,现在她是穿着象鼻袜的女高中生。是不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再记得她从前总是把手指插进豆腐里捣乱的过去?他还遇见了以前打过架的前辈,可以捏碎一块砖的“高手”,此刻把自己的儿子举在脖子上喊着“看爸爸飞哦”。反倒是邮局的老业务员只是看起来更老了一些,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奇怪的路。什么都改变的世界里。没有改变的只是自己。
“……久野的父母还在这么?”
“啊?不在了。”
式舞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男生明白过来她问题中的另一个意思,连忙解释误会:“他们只是搬到外地去了。”
“哈?是吗?”很明显地微笑起来,“我还怕……”
“怕什么?”
“怕你会难过什么的。”
“会难过就不会来了。”
式舞原先只把久野的提议理解成是思乡。加上久野又追加说明道长泉有着虽然不著名却十分出色的温泉。如果等冬天的话,那时可没有火车班次了,所以赶在深秋去是最好的……这是一套很具说服力的言辞,让式舞在家人赶去参加通灵大赛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踏上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