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渔
所问地说:我他妈的受够了!好像他是这一年唯一的牺牲。好像这种勾当单单苦了他。好像所有的割让都是他做的。“别忘了,”江伟在那片吵闹中强调:“去问他讨回三天房钱,你提前三天搬走的!”
“他病得很重,可能很危险……”
“那跟房钱有什么相干?”
她又说,他随时有死的可能:他说,跟你有什么相干?对呀对呀,跟我有什么相干。这样想着,她回到自己卧室,东抓西抓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突然搁下它们,走到老头屋。
护士已走了。老头像已入睡。她刚想离开,他却睁了眼。完了,这回非告别不可了。她心里没一个词儿。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老头先开了口。她摇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走吗?她根本没说她要留下,江伟却问:你想再留多久?
陪他守他养他老送他终?……
老头从哪里摸出张纸片,是张火车月票。他示意小渔收下它。当她接过它时,他脸上出现一种认错后的轻松。
“护士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房客。是个非常好的好孩子。”老头说。
小渔又摇头。她真的不知自己是不是好。江伟刚才在电话里咬牙切齿,说她居然能和一个老无赖处那么好,可见是真正的“好”女人了。他还对她说,两小时后,他开车到门口,假如门口没她人,他调车头就走。然后他再不来烦她;她愿意陪老头多久就多久,他再一次说他受够了。
老头目送她走到门口。她欲回身说再见,见老头的拖鞋一只底朝天。她去摆正它时,忽然意识到老头或许再用不着穿鞋;她这分周到对老头只是个刺痛的提醒。对她自己呢?这举动是个藉口;她需要籍口多陪伴他一会,为他再多做到什么。
“我还会回来看你……”
“别回来……”他眼睛去看窗外,似乎说:外面多好,出去了,干嘛还进来?
老头的手动了动,小渔感到自己的手也有动一动的冲动。她的手便去握老头的手了。
“要是……”老头看着她,涌嘴都是话,却不说了。他眼睛大起来,仿佛被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唬住了。她没问——“要是”是问不尽的。要是你再多住几天就好了。要是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要是我幸运地有个葬礼,你来参加吗?要是将来你看到任何一个孤愣愣的老人,你会由他想到我吗?
小渔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是”。
老头向里一偏头,蓄满在他深凹的眼眶里的泪终于流出来。